這兩年，芯片行業就是一頭風口上的“豬”，而這些被抓的高管正是坐在風口上尋“租”的權力代表。誰是誰的朋友，誰與誰攀親，這個在投資界也不是什么新鮮事的套路在芯片行業這些年也不能免俗，在這個過程中利益輸送、權利變現自然順水推舟。同時，芯片行業近幾年扭曲的薪酬定價導致行業內劣幣驅除良幣，被破壞的游戲規則導致經濟資源白白流失，造就了一批市值高、盈利難、離真正國產替代技術還有很遠的虛胖半導體公司。不過，市場規律最終會讓不合理回歸合理，再厚的妝終要卸掉，再美好的光環終將褪去，唯有真實的賺錢能力才是最后活下來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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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0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工業和信息化部紀檢監察組、北京市監察委員會發布消息，國家集成電路基金公司總經理丁文武接受審查調查。此前另一位曾經的大基金高管也被查，他就是國家開發銀行國開發展基金管理部原副主任、大基金的唯一管理人——華芯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原副總裁路軍。
大基金半個月內兩名高管被查，引發廣泛關注。我對這個行業非常熟悉，身邊很多朋友都在從事芯片設計（IC），自己也有持續投資該行業的個股和基金，因此對這個話題頗有感觸。
這兩年，芯片行業就是一頭風口上的“豬”，而這些被抓的高管正是坐在風口上尋“租”的權利代表。在大基金總裁丁文武和GP管理人副總裁路軍落網之前，原紫光集團總裁趙偉國和大基金副總高松濤已被查，順藤摸瓜，芯片腐敗一條龍，且夠查一陣子了。細說這個現象，有很多深層次的問題：
一、風口上的“豬”怎么飛起來的：一言以蔽之，芯片行業發展有重要戰略意義，且發展它特別耗錢。國家大基金在這個行業砸的錢只能泛起一點點小水花，它還承擔著撬動社會資金，吸引更多資金跟投的作用，聯手讓風刮起來。
從2014年6月，國務院印發《國家集成電路產業發展推進綱要》，鼓勵國內集成電路產業發展。為扶持國內芯片產業，由財政部、國開金融、中國煙草、北京亦莊等出資的國家大基金一期應運而生，共募集資金1387.2億元，投資重點是集成電路芯片制造，兼顧芯片設計、封裝測試、設備和材料。到2019年10月，在美國打壓中國科技企業的大背景下，國家大基金二期正式成立，注冊資本為2041.5億元，若按1∶5的撬動比，國家大基金二期將帶動超過萬億元的資金，幫助中國解決集成電路產業“卡脖子”的問題。
對比一下，美國半導體法案剛剛通過，僅補貼就是500多億美元，全球的芯片投資，主導的都是先進半導體，三星在得克薩斯州的170億美元，臺積電和索尼擬耗資70億美元在日本南部建造一座芯片廠，預計該項目將從日本政府獲得數以十億美元計的補貼。5月份，韓國公布了一份線路圖，將支持國內半導體公司到2030年投資總計約4,500億美元的多項計劃。
近兩年，大基金一期基金到了退出期，政策環境和市場熱度都給大基金退出創造了好條件，大基金選中的股票PE動輒一兩百，夸張的能去到500倍，這樣下來一期收益自然可觀，賺錢效應帶動更多的資金涌向該行業，不論它們自身懂不懂芯片產業鏈，分不分辨得出真假高科技。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大基金帶頭大哥，只要戰略方向不變，只要雪球能繼續滾，這頭“豬”就能繼續飛。在上海有一個共識：陸家嘴懂芯片的比張江多，呵呵呵。
二、風口上的“租”怎么尋的：所謂尋租就是把權利變現。怎樣把錢花得漂亮，業績做得好看，還能為自己謀利，是門學問。
手握重金，面對行業估值高企，國家戰略基金投還是不投？不投，錢都拿了，難道去買理財嗎？對國家對工作沒有交代。投了，高位進去，黑馬畢竟是少數，怎么權衡？面對個個聲稱自己擁有最優秀人才、最好設計方案、最新工藝創新的公司，投給誰？大概率還是只能相信自己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或者親屬關系等。于是誰是誰的朋友，誰與誰攀親，這個在投資界也不是什么新鮮事的套路在芯片行業這些年也不能免俗，在這個過程中利益輸送、權利變現自然順水推舟。一個個大手筆融資，一家家等待IPO的芯片公司，基金這些錢花得也算漂亮，作為權利中心的相關人員自己也沒閑著。
三、國家戰略基金為什么也逃不開腐敗：只能說當利益足夠大時，任何制度都擋不住。
大基金采用雙層管理架構，第一層是國家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股份有限公司，從國家戰略和產業發展方向把握，對重大項目的核準、政策及重大問題的協調推動、各股東方權益的保障與平衡等層面進行全面管理，第二層是委托一家專業化公司作為基金的惟一管理人（GP），即華芯投資管理有限責任公司，對基金進行投資管理。基金公司與管理公司之間，通過委托管理協議，界定各自的權利義務，實現所有權和管理權的分離。雖然上述管理機制，已經在盡力堵住以權謀私的漏洞了，通過多一層法人，通過所有權與管理權的分離，希望加多一層監管，即便如此，不論是代表所有權的丁文武，還是代表專業投資公司的路軍，還是先后落入了國家監察之網！
四、大基金究竟是干什么的：是炒股工具，還是投資國家基礎研究的？
回顧大基金這些年做的事情，更像是普通基金的炒股思路，而非產業思路。它熱衷于帶著兄弟基金，把一些低端芯片公司炒高估值然后套現走人。很多股民干脆跟著國家大基金抄作業，凡是它買進的，就跟著買進，只要是它賣出或是較大幅度減持的，也隨之跟著賣出。熱鬧不已。
曾經有一家被大基金相中的票卓**，只是為三星做一點點工作，竟然被炒成芯茅，股價一度達到790元，大基金套現56億，現在光環褪去，對這家公司的投資，對于國產化替代幾乎沒有實質性意義。從高松濤卷入匯頂科技內幕交易案看，大基金只是做了一次接盤俠，成了內幕交易工具而已。所以就問大基金到底是什么角色？它是炒股工具嗎，還是尋租工具，亦或是國家戰略基礎研究的先鋒軍？這個定位撥不正，用國家的錢做自己的莊，問題就大了。
五、“豬”越來越難飛了，“租”的傷害逐漸顯現：扭曲的薪酬定價導致行業內劣幣驅除良幣，被破壞的游戲規則導致經濟資源白白流失，造就了一批市值高、盈利難、離真正國產替代技術還有很遠的虛胖半導體公司。
由于大基金和跟投資金的蜂擁而入，近兩年該行業涌現出一批批心浮氣躁的公司，拿著PPT，人才還沒到位就四處拉關系融巨資，標榜自己夢想如何如何，融到錢了就四處高薪挖角，許以遠超行業原有水平的薪資和虛高的期權價值，甚至對15年以上行業經驗的人直接讓應聘者自己喊價，經過一兩年的粗暴發展，該行業目前對口專業應屆生的起薪是40-50w/年+bonus另算。公司賺不賺錢，公司能活多久，沒人關心。只知道有國家基金投了我們，虧損也能上市...... 這樣非理性的薪資待遇讓行業內原本老老實實做技術，兢兢業業求發展的公司非常被動，人心躁動不安，管理成本急劇上升。可以說，外行人的指揮棒，正胡亂攪動著這個行業的人才和資源配置。
說到底，還是錢太多了，卻流向了不該流的地方。扭曲的薪酬定價現象客觀上破壞了整個行業的游戲規則，讓很多優質資源發生了階段性的錯配，劣幣驅逐良幣，買單的卻是整個行業和國家。
表面上看芯片行業太多公司忙著做大規模，做出表面繁榮，吸引融資，靠融資輸血續命，實際上背后投資機構培育了它們這種走捷徑想法的土壤，追求賺快錢，拔苗助長，收割韭菜，有多少人真正關心我們實現了哪些技術突破，提升了哪些先進制程呢？很明顯，大基金沒有完成產業投資的使命。
不過，市場規律最終會讓不合理回歸合理，再厚的妝終要卸掉，再美好的光環終將褪去，唯有真實的賺錢能力才是最后活下來的依靠。懷著中國“芯”，埋頭做技術的公司，現在可能生存得很難，壯大的歷程可能會艱辛很多，但勝利最終會屬于踏實者。尋租的“毒瘤”被發現和清除，對行業來說，是件大好事！
六、普通投資者在芯片行業上的投資建議：作為對該行業有多年投資經驗的研究員來說，建議普通投資者對這個行業警惕上述的“虛胖”陷阱，大基金的作業并不是那么好抄，這里面的水太深了。
如果是投資個股（不論是一級市場還是二級市場），建議不熟不做，最低限度也是有朋友在這家企業工作，能了解清楚企業用人準則、技術實力和真實盈利能力。如果完全不了解一家公司的技術水平，看不懂它所處的產業鏈環節和技術含量，最好不碰，這個行業能出來融大錢的PPT和簡歷都很耀眼，科創板里埋了不少韭菜，當年仰慕的也是這類公司有著超高級學校學歷配置的團隊，結果呵呵噠。如果藝高人膽大，也不妨靠技術指標做做波段，適合小眾玩法。
如果是通過基金投資，建議選取指數基金，分散到全行業，做好大波段，分批定投，中長期思維。雖然陸家嘴懂芯片的比張江多，但落地到投資業績上，真不敢恭維，某以芯片投資著稱的基金經理在其主動選股基金上，并沒有跑出比指數基金明顯的超額收益。在尋租普遍、跑馬圈地、行業混沌的今天，依靠一個游離于行業之外的人主動選股，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最后，感悟一下，現實中哪有那么多像《我們的婚姻》中一樣，負責任的投資人盛江川和老老實實的科技公司創始人黃鯨呢？遇到是運氣，遇不到也屬正常。警惕宣傳，警惕路演，警惕背書，少去人多的地方，少走捷徑，多一些學習研究和觀察，回歸常識和理性，投資世界里的事也就見怪不怪了。（財富中文網）
作者陳燕為財富中文網專欄作家，與財富管理時代共同進化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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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劉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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