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美元免稅不再，中國跨境電商如何突圍？
王昉
2025-02-07
中美新一輪貿易戰在蛇年春節長假的最后一天打響，Temu、Shein這兩家頭部跨境電商平臺及其服務的千萬零售商家成為首輪受害者，他們在美國賴以成功的低價模式受到根本挑戰，預計部分商家將被迫退出市場。
2月4日，根據新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的一項行政令，美國開始對所有中國輸美商品加征10%關稅，與此同時，一項曾允許價值低于 800 美元的商品免稅進入美國的小額豁免規則也被暫停，而后者對來自中國的大量服裝、玩具、小家電等小額商品零售商的沖擊尤其嚴重。
這項小額免稅政策曾是中國跨境電商近年在美國實現爆炸式增長的重要原因，它的取消將削弱中國商品在美國市場的價格優勢和效率優勢。但行業觀察者認為，這也為中國跨境電商擺脫白熱化的價格競爭，轉向更全面的供應鏈和商業模式競爭提供了契機。
美國的小額豁免規則原本是為了簡化小額商品的通關流程、降低行政成本而設，但過去幾年，尤其是新冠疫情爆發之后，來自中國的低成本商品數量迅速增加，給美國本地制造商和零售商帶來巨大的競爭壓力，令這一規則飽受爭議。
根據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的數據，2024財年，美國通過小額豁免規則進口的貨物數量超過了13.6億件，較2023年的10億件有顯著增長，其中超過一半的此類包裹來自中國。在美國每天進口的近400萬件小額包裹中，超過30%是通過Temu、Shein這兩家公司運抵美國的。
據2022年以來，美國國會多次嘗試立法，比如通過設立歧視性標準將中國排除出該項制度，但屢次沒有通過，原因包括此類貿易政策偏離了中美科技競爭的主線、低價小額包裹能幫助美國緩解通脹壓力、美國對中低端制造回流的訴求不明顯等。
去年9月，拜登政府發布總統備忘錄，提議一系列規則補上這一稅務漏洞，但這些規則到他離任時并未生效。此次特朗普則以小額包裹為芬太尼（一種合成鴉片類藥物）及其制造所需材料提供便利為由，宣布緊急狀態，對所有中國輸美商品加征10%關稅。既然所有商品都被制裁，小額豁免制度也連帶取消，實現了對中國商品的“全面排除”。
現在，來自中國的小額包裹不僅面對10%的關稅，還要疊加此前避開的針對各類商品的多種復雜關稅。比如，美國至今對中國紡織品執行301懲罰關稅，而單件連衣裙如通過小包裹入境，過去能同時避開一般關稅和懲罰關稅，現在則要同時面對多項關稅。
此外，美國海關還對這些商品的數據申報、保證金和文件規范性提出了更高要求。企業必須提供更多關于貨物目的地和貨物內容的詳細信息，例如不再能僅僅將貨物描述為“T恤”，而是要詳細描述為“100%純棉男式 T 恤”。美國海關已表示，將檢查并正式清關從中國郵寄的每個包裹。
這一新政給全球物流與投遞系統造成了混亂。2月5日，承擔了大量輸美小包裹的最后一公里配送的美國郵政（US Postal Service）先是宣布暫停接受來自中國內地和香港郵局的入境包裹，幾小時后又宣布恢復接受包裹。
同一日，一些中國物流商發布公告，告知有延誤風險，并要求加收費用。比如云途物流發布公告稱，因清關成本大幅度上漲，即日起將加收報關手續費20元/票，且在包裹簽入時預收30%關稅保證金，多退少補。
在同一份公告中，云途物流以一條女士梭織長褲為例計算最新稅率： 基礎稅率28.6%，301條款加征稅率7.5% ，2月4日特朗普新政加征關稅10%，意味著總稅率達到46.1%。
美國以外，來自中國的海量低價包裹也引發歐盟的關注。2月5日，歐盟委員會宣布將與27 個成員國的海關當局合作，重點關注電商包裹中可能包含的不安全或假冒產品，并呼吁立法者取消對售價低于 150 歐元的進口商品的免稅政策。去年，有 46 億件低價值包裹進入歐盟，相當于每天 1200 萬件，是 2022 年的三倍，其中超過九成來自中國。
長期關注跨境貿易的行業專家顧登晨認為，美國稅改對中國電商的“價格影響還好”。他在一份研究報告中舉例說，對仍在執行301關稅的紡織品、服裝、鞋類、配飾、旅行用品中的低值商品部分，即便加征7.5%-15%的懲罰關稅，商品價格只是小幅上漲，價格優勢仍然存在，增加的成本或由商家、進口商、物流、消費者等多端共擔，影響可控。
但稅改對效率的影響更大。他說：“過去清關1次，現在要10次，還要海關配合，涉及到人、財、物等一系列問題”，這將導致中間商服務價格上漲，所以效率問題最終也將體現為價格問題。
也有行業專家認為，就算中國商品價格上浮20%，在美國市場依然有競爭力，但中國廠家和電商平臺更應該將此次危機視作擺脫價格戰、提升利潤率、改善全球供應鏈、實現更健康的長期增長的契機。
Temu 和 Shein過去幾年中都已擴大并多樣化了其供應鏈。比如，Shein 已將其制造業務擴展到土耳其、墨西哥和巴西等國家，以規避針對中國商品的關稅壓力。Temu 已經采用了半托管物流方法，令平臺上的商家部分掌握定價權和運營權，以更靈活地調整價格和營銷策略，應對關稅帶來的成本壓力。
它們也在逐步減少對美國市場的依賴，加速拓展歐洲和中東市場。根據此前The Information的報道，Temu計劃到2025年時，將其在美國市場的商品銷售額占比從當前的60%降低至30%。
美國稅改將促使這兩大電商平臺加快優化供應鏈。比如，電商平臺可以把更多的集裝箱提前運往美國的海外倉，讓實際的銷售在貨物抵達美國后再進行，這樣可以優化關稅成本、避免后續更多的關稅變化，并減少清關延遲。有分析師認為，此輪關稅新政后，海外倉將成為中國跨境電商的標配。
Temu自去年起就開始吸引在美國倉庫有庫存的中國賣家入駐其網站，以便將包裹從美國當地運送給美國購物者。
對以往依賴小額豁免政策、沒有海外倉備貨、使用直郵小包物流方式的跨境賣家來說，美國稅務新政則是沉重一擊。此前，大部分這類賣家常常將大貨分成小包裹發往美國，從而享受800美元以下的關稅豁免。關稅上調可能完全擠壓它們的利潤空間，令生意難以為繼。
一則在社交媒體上流傳的對話中，一位業內從業者無奈地說：“我們公司今年開工就直接宣布倒閉了。我們主要靠美國的自發貨，定制類產品的利潤本就只有15%，如今貨代費用一下子暴漲了30%-50%，老板今天在釘釘群里宣布了解散。”
顧登晨在研究報告中說，長期來看，中國跨境電商勢必要實現三個轉變：平臺從全托管轉半托管，廠商從白牌轉品牌，從依賴美國單一市場轉向多市場發展。他認為美國的關稅新政會加速這一進程。
“難，回報也豐厚。政策調整，有時候未必不是一個機會。”（財富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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