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大裁員：方洪波的溫情與“冷酷”
劉蘭香
2022-05-25
一向頗為低調的方洪波，近期難得地“高調”了一回。
5月21日始，美的內部論壇的一個對話截圖流傳開來。截圖顯示，美的董事長兼總裁方洪波和一位剛被優化的老員工進行了一場隔空對話。據媒體向美的員工求證，被裁員工的長文發布于5月12日，方洪波則于13日做出回復。
“挺突然的，一下子就接到了被優化的通知。以前除了處理內部投訴，基本不看美的說吧，工作太忙，沒時間抱怨。沒想到第一次發長文就成了最后一次。作為老員工（老到不想說），見證了美的崛起和壯大。回顧這些年無數同事揮灑的青春汗水，也看到朝氣蓬勃活力激昂，看到它基青業常，傲居世界五百強企業，內心由衷祝福美的前程坦蕩。反觀自己在美的歲月，順流逆流，不勝唏噓，如夢一場。字少篇短，遺憾綿長，唯意難平，不吐不暢。”被裁員工開門見山，一開始就直陳被公司“拋棄”后的郁悶難平。
之后，他細數了在美的工作期間的種種付出，父親患癌無法陪同就診，孩子出生妻子獨自一人，自己因實驗意外腰椎壓縮性骨折，因為怕影響部門考核而沒有報工傷，躺了十天就掙扎著來到公司繼續工作。
“自己當時的選擇，責任所在，義不容辭。現在想想，還是太善良。房要供，娃要養，打碎牙齒和血嘗。職場浮沉，世態炎涼，本就該默默忍受，沒必要聲張。因為要離開美的了，想一想，還是記一下流水賬，至少在美的記憶中留下一抹卑微的印痕，供大家參考端詳。”他最后還賦詩一首：世人皆贊春花好，春光也曾綠葉妝。世人都夸后浪新，轉眼后浪成前浪。
對此，方洪波發文回應稱：有些傷感，同時也深感慚愧，但面對環境的變化美的必須要做出應對，關停非核心業務，緊縮非核心品類，優化敏捷精簡組織，抑制投資控制費用。
“時代的洪流中，我們總會在某一刻，忽然意識到命運的不可抗拒；正如我們懼怕黑暗，但夜晚還是會如期到來。”方洪波還頗為動情地寫道，他和管理層做出這些決定也是非常痛苦猶豫和遲疑的，“2020年疫情發生后無論面臨什么樣的挑戰和困難我們都沒有采取任何的緊縮和優化行動，但這一次確實面臨更大的壓力和沖擊，我和管理層經過1-2個月的反復討論在掙扎中才做出艱難的選擇！”
他還承諾未來該員工的家庭如若面臨困難，美的會提供盡可能的支持和幫助。最后，曾經也是美的集團內刊“筆桿子”的方洪波借用很多年前張愛玲的一句話，“像不會再有明天一樣努力，像明天一定會來一樣夢想”，以鼓勵該員工堅定地面對不確定的人生和未來。
平心而論，方洪波的回應不可謂不及時，也不乏真誠和溫情，但能否撫平被裁員工心中的傷痛，不同站位的人自會得出不同的答案。實際上，與其說方洪波是在回復這位員工，不如說更多是在向外界喊話，而他的潛臺詞也不難讀出：“我沒那么冷酷，我對員工也有感情，裁員非我所愿但我別無選擇。”
美的大裁員的傳聞并非近期才有，而是從4月底開始就陸續傳出，有媒體報道稱現在已經是第二輪裁員，第三輪將在6月，裁掉1/3的人很正常。“沒有絕對安全的部門，比例不一樣而已。以后每個月都有，后續可能還有4、5輪。”
針對這些傳聞，方洪波在5月20日舉行的股東大會上也做出了回應。他表示“裁員50%”的傳聞是無中生有，但集團的確做出了一些業務收縮。在C端業務上，保留家電核心品類，母嬰、寵物電器等品類優化；B端業務上，保留“四大四小”核心業務，其他關停并轉。其中“四大”指業務板塊中的機器人與自動化、樓宇科技、新能源汽車零部件、儲能，“四小”指萬東醫療、安得智聯、美云智數、美智光電，除萬東醫療是美的集團收購而來的上市公司外，另三家公司被視作美的集團下一步拆分上市的重點子公司。
“美的保持戰略的一致性，同時根據外部環境，有戰略的敏捷性。”方洪波說，美的To C業務要轉型升級，結構優化，加強海外；同時，堅定地向To B業務轉型。這背后是他對于未來三年行業寒冬的預判，方洪波表示這僅是美的自身做的判斷，美的在市場競爭中發展起來，經歷了多個市場周期，高峰、低谷都經歷過，危機感、緊迫感強，對外部反應靈敏。
“外部環境有很多因素，就房地產來看，家電購買與房地產相關，房地產對家電的影響一般滯后8-12個月，今年上半年國內房地產市場斷崖式的下降。更不說當下其它外部因素。”他直言道。
顯然，方洪波對家電行業與房地產行業之間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深有體會。在房地產調控不斷升級的2017至2020年，傳統家電行業也進入日趨白熱化的存量競爭時代。數據顯示，2017年-2020年，我國家電市場零售額從7951億元增長至8333億元，平均增速僅為4%，其中2019年與2020年更是連續兩年出現負增長。
在此背景下，2018年美的集團的營業總收入增速出現大幅滑坡，由2017年的51.35%滑落至8.23%。接下來兩年亦未有太大起色，營業總收入勉強保持增長，增幅分別為6.71%和2.27%。
盡管2022年以來，尤其是4月下旬以來，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發布了多種限購松綁、限貸放寬等房地產救市政策，但房地產市場下滑勢大力沉，現在不僅是寒冬而且是深寒，何時能真正回暖尚未可知，這意味著家電行業的冬天可能也才剛剛開始。
值得一提的是，5月23日，美的控股旗下地產公司——美的置業成功發行10億公司債，系首批創設信用保護合約發債示范房企。而在第一批入選示范房企的三家房企中，無論碧桂園還是龍湖，都是國內房產行業的龍頭企業，美的置業能夠脫穎而出已經讓人頗感意外。這10億公司債也是首批“民營房企信用保護工具”加持下的單期最大發行規模，讓人對美的置業更是刮目相看。
在金融機構的眼中，與一眾高歌猛進的房企相比，美的置業則被打上了“低調穩健”的標簽。這部分歸因為美的置業脫胎于美的控股這家制造業龍頭，其無論是管理能力、發展戰略還是產品打造，都充分吸收了制造業的精髓。美的置業的一位高管也曾表示，美的置業信仰的是房地產行業的“長跑能力”，目標是成為動能十足、具有韌性的馬拉松選手。
兄弟公司對“長跑能力”的看重，無疑也來自于集團掌舵人的推崇。“越是寒冬的時候，我們反而要更加堅定地投資未來。”方洪波在上述股東大會上提出，核心家電業務專注“數一戰略”，堅持長期技術投入。
過去五年，美的累計投入研發資金超450億元，其中2021年超120億元。僅僅是在2021年，方洪波就先在2月收購萬東醫療29.02%的股份，又在合肥成立美的生物醫療；年底加碼機器人業務，擬將德國庫卡私有化。今年1月，美的又注資2億元，成立安慶威靈汽車部件有限公司，殺入電動車賽道。另外，5月24日最新消息，美的集團即將入主科陸電子，稱此舉旨在加碼能源管理和儲能產業。
顯而易見，方洪波新的投資，幾乎都集中在B端，也是他著力打造的第二增長曲線。這背后是作為第一增長曲線的C端業務已經呈現出肉眼可見的頹勢。4月30日，美的集團披露了2021年年報，營業收入3412.33億元，同比增長20.06%；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285.74億元，同比增長4.96%。盡管公司營收首次突破3000億元，增速為2018年以來最快，但受到C端業務的拖累，凈利潤增速遠低于營收增速。
根據中國家用電器協會的數據顯示，2021年國內家電行業主營業務收入為1.73萬億元，同比增長15.5%；利潤為1218億元，僅同比增長4.5%。
好在美的布局B端業務較早，目前也已初見成效。美的集團2021年年報顯示，工業技術事業群營收201億元，同比增長44%；樓宇科技事業部營收197億元，同比增長55%；機器人與自動化事業部營收253億元，同比增長23%；數字化創新業務營收83億元，同比增長51%。
不過，雖然B端業務收入增速較快，但總計約750億元的收入與集團3000億元的營收體量一對比，顯然還難以稱得上是第二增長曲線。
美的高管在股東大會上表示，目前集團的To B業務在打基礎，沒有為2022年設立營收、盈利目標。今年在四個核心B端業務板塊，除了汽車零部件，其他的已基本不需要集團投入。
毫無疑問，B端業務發展壯大甚或占據總營收的半壁江山后，美的集團的盈利能力就會比較穩定，受經濟波動尤其是房地產市場波動的影響也會變小。但在此之前，美的恐怕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其股價的波動也反映了市場對此的擔憂。截至5月24日，美的集團股價報收53.79元，總市值3764億元，與去年一度超7000億元的總市值相比接近腰斬。
股價的波動也許并不能擾亂方洪波的心神，因為他經歷過遠比這更大的風浪。正如《財富》雜志2017年1月的封面人物報道所描述的，方洪波一直是個狠角色。事實上，他自從進入公司的管理層開始，便以不留情面而著稱。1997年，猶太人喬治·索羅斯買空東南亞貨幣引發亞洲金融危機。中國的經濟出現波動，但美的的銷售端應對遲緩，導致公司陷入了庫存積壓的困境。方洪波臨危受命，成為當時美的下屬營銷公司的總經理。他上任伊始，就將30多位大區營銷經理掃地出門，包括董事會成員的親屬。與此同時，方洪波大量招募中國最優秀的渠道商。因為他發現，此前美的駐在各個區域市場的銷售經理95%是順德本地人。他認為對于中國如此遼闊的市場，這顯然難以因地制宜。用這種直接、強悍的方式，方洪波迅速扭轉了公司銷售不利的局面。但一時間，指責聲四起，稱方洪波過于大膽。不過，何享健一直在背后保駕護航。方洪波當時向何享健做匯報，稱自己壓力很大。何享健只說了一句話，“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
而在十年前，方洪波接過美的大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停規模化，砍掉主營業務中三分之二的產品型號，賣掉了7000畝的廠房用地，裁掉了大半的代理商。同時，方洪波還推動了大規模裁員。2011年，美的員工總數接近20萬人，僅管理人員就達2.5萬。在大約一年時間內，該公司管理人員縮減了1萬人，共計裁員大約7萬人。“在此期間，方洪波態度堅決，義無反顧，不容任何中間方案，沒有第二種選擇。”《財富》雜志報道稱。
十年彈指一揮間。在中國面臨前所未有之大變局之際，方洪波發現自己也再次站在十字路口。
不過，十年前疫情尚未發生，全球供應鏈也和諧共榮，中國經濟可以說是如日中天，方洪波在時代潮流的推動和自身戰略眼光的指引下乘風破浪，通過數字化轉型、全球化經營等變革給美的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令其從一家中國公司成長為一家跨國公司。這一次，方洪波還能借到時代的潮流嗎？（財富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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