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傳志離場前,他就已發聲:欲退還戰 ——“84派”的選擇
三次卸任,兩次復出,75歲的柳傳志或許是真的要退休了。12月18日,聯想控股發布公告,宣布柳傳志卸任董事長、執行董事及提名委員會主席職務,自2019年12月31日結束后生效。
本月11號,華為創始人、同樣也是75歲的任正非接受拉美、西班牙等國媒體采訪,談及美國對華為的限制時,他打趣道:“本來我都準備退休了,然后他打我一下,又讓我留下給公共關系部打工。”
一位官方宣布隱退,一位非正式提及退休;一位走“貿工技”路線,一位是“技工貿”的擁躉者;一位事了拂衣去,一位欲退還戰。
除去這些差異,柳傳志和任正非有一個共同標簽——“84派”。
這是一個特殊的企業家群體,他們把握了中國短缺經濟的特殊歷史時期,從無到有、強勢擴張,紛紛建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而現在,他們中的許多人選擇交接班、揮別江湖。
1984,初興
中國的1984年是一個起點。
當年元旦過后,圍繞著要不要辦特區的爭論,鄧小平進行了第一次南巡。之后他寫下了“深圳的發展和經驗證明,我們建立經濟特區的政策是正確的”這25個字。關于特區的爭論告一段落,而“中國公司元年”正在開啟。
這一年,商業力量初興,一切看上去生機勃勃,下海、創業成為風潮,并在八年后蔚為大觀。
這一年,柳傳志在中關村斑駁簡陋的小平房里創辦聯想。
張瑞敏被派到瀕臨倒閉的青島日用電器廠擔任廠長,一年后,他砸掉76臺不合格產品。后來公司改了名字,叫“海爾”。
倒賣玉米的王石在深圳成立現代科教儀器展銷中心,幾年后該中心改名為“萬科”。
李經緯研發出了“東方魔水”健力寶,為當年的洛杉磯奧運做出了“一次并無明確目的的贊助行為”。第一年賣到345萬元,第三年就賣了一個億。
任志強跑去當“倒爺”,賺了30萬,隨后,他貸款數百萬,進軍房地產。
在深圳南油集團工作的任正非,給老總立軍令狀,要單獨管一個公司,結果只被派去子公司當副總。三年后,他在一間雜草叢生的房子里創辦了“華為”。
李東升在一家農機倉庫里和香港人合作生產錄音磁帶,“TCL”就此誕生。
曹德旺在武夷山游玩時,發現了汽車玻璃生意。
李書福修鞋時,發現冰箱原器件賺錢,開始了創業之路。
相比前幾位,魯冠球的創業經歷更早。1969年,魯冠球創辦了蕭山寧圍農機廠,此后發展為中國最大的汽車零部件供應商萬向集團。1984年,美國舍勒公司給萬向下了3萬套訂單,萬向產品首次走出國門。
1984年前后“搞事情”的這批企業家,被稱為“84派”。
84派代表:“狠角色”柳傳志
雖然柳傳志本人曾表示:“我不是教父,我不能被捧得這么高,因為那樣太辛苦了。”但柳傳志確實是一位“狠角色”。
在中科院計算機技術研究所的時候,柳傳志請求上級允許他成立一家計算機公司。起初他被拒絕了,理由是當時中國已經有了一家計算機公司,沒有必要再成立另外一家同樣的公司。最終上級作出了讓步,給柳傳志頒發了營業許可證,并給他撥了大約2.5萬美元用于在香港開公司,銷售國外生產的計算機。
90 年代,公司開始生產 PC 機,短短幾年內銷量就躍升全國首位。
1994 年聯想開始實施股票期權計劃,對于一家國有企業來說,這在當時是一個大膽的舉措。這一計劃很成功:聯想從中國一批優秀的大學里吸引了一大批富有才華的工程師。楊元慶就是其中之一。
聯想集團的股票 1994 年在香港掛牌上市。盡管政府在聯想集團中依然擁有控股權,聯想卻被成為內地最透明的“紅籌股”公司。香港證券交易所要求上市公司每年只需公布兩次業績,但是聯想則每季度公布一次。時任聯想首席財務官的馬雪征定期向分析師們提供細目分類財務報告,這種做法在當時的內地公司并不多見。香港一家主要投資銀行的高級主管當時這樣評價聯想:“從公司治理和透明度方面來說,聯想比其它的中國公司領先了一步 ,沒有任何其它公司能夠接近聯想的水平。”
柳傳志以鐵腕管理聯想。“我是一個有絕對權威的經理人,我奉行自上而下的管理方法。”這種風格或許一定程度導致了他與合作伙伴的嚴重分歧。也是在1994年,擔任聯想總工程師的倪光南認為,聯想應該加強自主研發,繼續走“技工貿”路線;柳傳志則認為應該走“貿工技”路線,加大自身的品牌建設。最后這場爭論,以柳傳志勝,倪光南離開聯想為句點。對于這段經歷,柳傳志后來形容為是“最麻煩的時候”。
2005年,聯想上演“蛇吞象”,收購IBM全球PC業務,這是中國商業史上首起國內企業完成對國際大公司收購的成功案例。聯想迅速成為世界第三大個人計算機廠商。柳傳志隨即宣布退休,讓位給楊元慶。
2008年的金融危機讓聯想連連虧損。2009年,柳傳志重新出山“救火”。復出9個月后,聯想集團季度稅前盈利3000萬美元。是年,中國泛海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以27.55億元價格獲得中科院對聯想控股29%股權轉讓,聯想控股從國企控股變成了民企。
2011年,柳傳志再次卸任。但他表示,辭職不是卸任,是為了做聯想控股。
2012年6月,柳傳志辭去聯想控股總裁職務,繼續擔任公司董事長,執行委員會主席,推動聯想控股上市計劃。
2015年6月,聯想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在香港主板上市。
如今的聯想系——聯想集團、聯想控股、神州數碼、神舟租車等相繼上市。然而35歲的聯想似乎風光不再。
據彭博社統計,聯想在171支全球科技股當中是表現最差的一支,五年時間里跌幅高達56%;去年6月,聯想一度被剔除恒生指數,原因在于業績不斷下滑,市值萎縮;聯想還因為“5G華為投票”陷入了輿論風波;聯想控股2018年報顯示,2018年聯想控股凈利潤低于預期,同比下降87%。
聯想在今年財富全球500強排名榜位列第212,比去年240名的成績有進步。但失去這位“狠角色”的聯想是否能重拾昔日榮光,是擺在接班人面前的一道難題。
退,不退
對于多數“84派”來說,他們在近年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交接班。
今年5月,柳傳志在接受采訪時談及退休:“自己要有自知之明,理想的狀態是擔任聯想控股的名譽董事長,公司在戰略上有大的問題,我只是知道一下,只看年輕人最后做的結果,那才是一個老頭真正該做的事。”
柳傳志或許從2001年就開始籌謀交接班問題。當時聯想一分為二,楊元慶主聯想,郭為主神州數碼。當時認為柳傳志欽定了兩個接班人。而在聯想控股上市之后,柳傳志和擔任聯想控股總裁的朱立南開始認真準備傳承問題,確定了未來的領導核心應該具有的品質是:年富力強、更具創新精神和更為國際化。最后兩人認為,寧旻和李蓬是最合適的董事長和CEO的接任人選,符合公司的現實與長遠發展訴求。
任正非似乎不擔心交接班問題。他曾在今年的采訪中表示,其實華為的交班已經完成很多年,不是現在才交接班,“公司一直在運轉,我只是懸在中間的一個傀儡。不要操心這個問題。”還稱自已不會將華為公司的大權交給自已的女兒,因為女兒并不懂得技術,而華為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技術公司。
任正非說:“因為我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外面看起來我們公司三十年好像沒有變,實際上我們下面的人事都在變。我是否存在,都不會影響公司的實際運作。”
1994年,郁亮因為“君萬之爭”中的突出表現,讓王石發現了郁亮。2012年以來,王石和郁亮的關系,一度被解讀為“宮斗”,引發大眾狂歡。2017年6月30日,萬科召開股東大會,時年66歲的王石正式辭任萬科董事會主席,萬科的郁亮時代拉開序幕。王石的退休生活非常愜意。今年,在《至少一個小時》節目中,王石說:“關于年收入沒什么不方便說的,就是退休金啊,終生榮譽董事長這樣的一個身份,這個工資還是按照原來的不變,這個加起來一千萬出頭吧。”
還有幾位“84派”企業家已經離世,而交接班問題也早早做了安排。
2017年10月25日,萬向集團創始人魯冠球病逝,享年74歲。2018年,其之子魯偉鼎依法繼承父親持有的萬向三農集團95%的股權,股權變更后,魯偉鼎共持有萬向三農集團100%股權,成為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其實早在1994年,時年23歲的魯偉鼎就從父親魯冠球手中接過了萬向集團總裁的位置。
魏橋集團創始人張士平于今年5月23日逝世,享年73歲。他是“84派”中的隱形大佬,是中國最傳奇的企業家之一,實現了紡織業和鋁業全球第一,創造了近乎不可能的商業奇跡。他去世的前一年,魏橋集團正式交班,張士平卸任,已在魏橋系統內工作多年的兒子張波接任為董事長、法定代表人。
和已退休或萌生退意的幾位“84派”不同,73歲的曹德旺選擇“不退”。去年在采訪中,曹德旺表示:“國家培養一個真正會做事的企業家,那個代價不是說用一億兩億來算的,國家培養一個企業家代價太大太大,我也不是一出來就是這樣的。”他說,不退休不是對企業接班人不放心,也不是為了給自己賺多少錢,養老的錢早就夠用了,從他自己的角度說,賺錢從一開始就是第二位。
所以他“堅持在第一線,像蠟燭一樣把蠟燒光了再說。這個才叫做奉獻。如果我現在開著我心愛的飛機到處去玩,那是不負責任的,那是不受人家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