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信息化革命源源不斷地對世界經濟產生新的沖擊和影響,政治、經濟、貿易格局正在被深度重構,企業領導人們身處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面臨諸多前所未有的挑戰。在當今不確定的世界,500強企業的全球領導力變得尤為重要。
在全球商業市場中,亞洲企業在應對新形勢方面表現如何?新環境下,企業領導者的首要任務做出了什么樣的調整?疫情會給商業社會帶來哪些永久的改變?在2021年《財富》世界500強峰會上,BCG亞太區主席、BCG董事總經理、全球資深合伙人Neeraj AGGARWAL與《財富》亞洲執行主編錢科雷進行了對話,就這些問題給出了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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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簡潔及表述清晰,對話經過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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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中文版):能否請你詳細談一下CEO所面臨的挑戰,以及波士頓咨詢公司客戶向你反饋的意見,特別是在亞太地區。你認為,在全球經濟發展的這一特殊時刻,各大企業面臨的挑戰分別是什么?
Neeraj AGGARWAL:在詳細介紹前,我想表明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赝?0年前,也就是2000年前后的那段時間,我們可以看到,位列《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中,亞洲企業上榜數量非常少,亞洲的獨角獸公司為零,也就是說,那時亞洲沒有獨角獸公司。
現在讓我們把目光重新投向近兩年,我們可以看到,榮登《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的中國大陸企業比美國還要多,全球40%的獨角獸公司都集中在這里。這是一個巨大的變化,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亞洲公司的工作環境有一些非常基本的因素,政府的作用非常重要。這個地區有許多家族企業,以人為本,或者說以利益相關者為本的觀念在歷史上得到了廣泛的認可,所以他們都本著這種觀念開展業務。
因此,我認為,亞洲領導者最關注的是,如何以一種更長遠的心態來看待成功的意義。他們都眼界開闊,高瞻遠矚。作為其中的一部分,他們在所有員工中將他們所謂的主人翁心態確立為一種約定俗成的慣例。所以,我認為這非常有趣。領導者有很強的以人為本的理念,所以,他們通常會不惜血本雇傭最優秀的人才,并加以培養,確保其對公司有歸屬感,他們能很好地駕馭自己的生態系統。
因此,他們與供應商、分銷商、政府以及整個生態系統之間,存在一種協同共贏的合作關系。我認為,這些都是亞洲企業所獨有的典型特征。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分析亞洲企業在領導力方面與其他公司的差別。
《財富》(中文版):你針對亞洲一些重要的首席執行官和高管進行了調查。能否給我們介紹一下你的研究成果?你調查了多少受訪對象?他們來自哪些市場?
Neeraj AGGARWAL:我們調查了亞洲地區的數千家公司,受訪對象都有持續突出的業績。我們基于5年的時間框架,針對這些公司在各自行業的卓越表現進行了分析。然后,我們挑選出了大約50個公司。
我們針對其中排名前十的公司進行了討論,這些公司來自不同的領域和不同的國家,其中就包括多家中國企業,還有來自東南亞和印度的公司。這些都是我們研究的基礎。我們發現了在亞洲地區始終立于不敗之地的秘訣。
這很有趣,因為要想概括亞太企業的特點通常都不那么容易。這個地區包含印度和東南亞,當地有不計其數的家族企業。很多進入《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的中國公司實際上都是國有企業,而且規模相當大。
而日本和韓國企業的業務模式則截然不同,它們通常都擁有悠久的歷史,并且與供應商建立了緊密的聯系,這種關系有時被稱為“企業聯盟”,它們大都采取了會社的運作模式。和以集團為導向的決策風格。
《財富》(中文版):我對你提出的關于長期規劃和股東資本主義的結論很感興趣。這是過去幾年在《財富》雜志上經常討論的主題,也是中國正在熱議的話題,特別是最近“共同富?!痹掝}大熱。我們能否將這些結論應用到我們討論的挑戰之中?
退出市場和在疫情中保持發展都極具挑戰性。另一個重要的目標是實現減碳目標。我很想聽聽你對推進數字化必要性的看法。你認為,亞洲企業和領導者是否能比其他國家的企業和領導者更快地適應這一挑戰呢?
Neeraj AGGARWAL:在過去的18個月里,亞洲企業以令人意外的速度推進數字化進程,它們的水平至少領先了5年。它們已經進入了各個商業領域都已普及數字化設施的世界。它們希望以極快的速度廣泛推進數字化。
因此,我們看到,在過去的18個月里,領導者的思維方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們認識到,這是在如今的商業世界脫穎而出的一種方式。在追求這個目標的過程中,他們都非常靈活,我認為,他們已經為下一次飛躍和未來目標做好了準備。他們都充滿信心,他們對自身的技術平臺更有信心。
《財富》(中文版):中國的數字消費體驗令人嘆為觀止。電子商務的普及程度比任何一個西方經濟體都要高。我發現,在很多中國的很多城市,已經不用現金了。人們都使用應用程序或二維碼,否則你什么都買不了,哪里都去不了。
不過,我也看到,企業級別的連通性比預期的要低得多。各大企業在內部追蹤、內部共享數據,以及與供應商共享數據方面并不那么成熟。它們還沒有弄明白如何使用云技術追蹤庫存、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并理解他們所收集的龐大的消費者數據并進行內部分享。你是否贊同我的觀點呢?你們與亞洲的企業、軟件和數據有聯系的客戶對此有何看法呢?
Neeraj AGGARWAL:首先我要肯定你的觀點,你是對的。以消費者為導向的公司已經走在了前面,與其他地區相比,中國的消費品公司甚至可能走得更遠。當我們與波士頓咨詢公司的客戶交談時,他們通常關心的都是,中國公司是如何做的。這確實是對中國在這方面所取得的成就的高度贊賞。
即便如此,各大企業仍然面臨著一些真正的挑戰。在數字技術普及、大數據分析等領域,已成功轉向人工智能或分析技術型的企業不足5%,而人工智能或分析技術才是未來的潮流。還有15%的企業正大規模轉向這一領域,但剩下的80%,仍然只在部分業務中采取了這種模式。少數企業仍處于實驗階段。
根據我對未來的估計,在接下來的三年內,這個不足5%的比例可能會上升到50%左右。所以我們正處于一個重大的拐點,我對此充滿期待。而落后企業的比例也就從80%縮減到20%。
他們都想要在現有基礎上實現突破。無論是在人力資源,還是在思維模式的領域內,都讓它們看到了發展前景。我認為,他們肯定會擴展現有的能力范圍。
《財富》(中文版):我們來談談可持續發展方面的挑戰,因為我知道,你個人在這方面投入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它對你們的亞洲客戶產生了哪些影響呢?他們能妥善應對這一挑戰嗎?
Neeraj AGGARWAL:首先,我介紹一些統計數據。就在今年早些時候,我與20位亞洲企業的CEO和董事長進行了交流,隨后我還跟世界各地的CEO進行了交流。他們認為,氣候和可持續發展現在已經成為了他們的首要任務。不過他們也坦承,在18個月前,氣候和可持續發展并不在他們需要考慮的前五大問題之列。他們對優先事項的看法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這是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我想給大家再分享一則故事。我最近和一位CEO交流過。他告訴我,大約在12個月前,在一次資本市場的活動上,他發布了關于未來發展方向的重要聲明。但說實話,他的企業并沒有為此作好準備。他們甚至不知道如何測量他們的排放量,且不說怎么去落實了。因此,企業可能采取的行動與其愿望和意圖是嚴重脫節的。這就是我們面對的兩極化問題,我認為,這是現在必須面對的挑戰。
《財富》(中文版):你曾經在印度工作多年,現在又在新加坡工作。你目前正在慕尼黑接受我們的采訪,慕尼黑是新加坡為數不多的幾個保持通航的地區之一,你不用隔離,也不用在酒店里禁足。亞洲國家的開放程度各有不同。我很想聽聽你的想法,我還想知道關于對未來的期望、關于我們何時能重新完全開放,以及退出策略對相關經濟體的意義,你的客戶都給你反饋了哪些想法。
新加坡的作法很有代表性,因為新加坡主張的是群體免疫,而不是全民隔離。而其他經濟體則有不同的看法。但你對未來12個月重新開放的政策有什么看法?
Neeraj AGGARWAL:眾所周知,各國對亞洲的看法各不相同。一開始,我們認為,亞洲應對疫情的作法可圈可點。然后,我們對亞洲疫苗接種滯后的問題產生了不滿。但隨后,我們的態度又出現了搖擺,“是的,他們出現了滯后,但他們后續的措施做得很好,畢竟,亞洲的疫苗接種率比其他地方要高得多?!彼晕艺J為,這是我們對數據本身的一些看法。
關于開放,說實話,現在我看到的是,恢復正常交流的可能性在歐洲和北美比較高,但在亞洲,封鎖邊境的可能性仍然不小。我最近跟新加坡和印度的一些領導者,以及我在中國的同事有過交流。大多數人認為,明年第一季度將是一個重要的拐點。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被新加坡納入疫苗接種者旅行長廊計劃的國家,已經從兩個發展到了九個。新加坡的目標是納入更多國家。所以我認為,第一季度將成為一個拐點,而到第二季度,亞洲各國將會進一步開放邊境旅游。
當然,在做出這一類預測時,我們必須考慮出現新型變種,或疫情再度告急的情況。不過,所有這些問題,包括民眾隔離、經濟成本、對中小型企業的影響都會成為巨大的阻力。
民眾的心理健康一直是值得關注的問題。所以,我們必須在開放需要付出的成本與民眾接種疫苗之間作出權衡。當前的疫情正走向常態化,我們需要調整看待它的思維模式。這是我的看法。
《財富》(中文版):最后一個問題是關于技術的。你認為,在疫情結束以后,我們是會繼續延續目前的方式,還是能夠恢復以前的習慣?比方說,到處旅行以及與客戶和員工舉行面對面的會議呢?在疫情后的商業環境中,哪些做法會繼續保持下去,哪些做法會有所改變?
Neeraj AGGARWAL:這個問題很有意義。我們波士頓咨詢公司正在考慮這個問題。說實話,我們對未來并不確定。我們只知道,很可能是兩種模式兼而有之。
技術對當代世界的貢獻是非常了不起的,技術所創造的一切令人難以置信。與此同時,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面對面交流的效果,比如技術所催生的創意價值。以我自己為例吧,以前我大概一年有30周都在四處奔波,而未來的旅行將減少到以前的40%到50%。這是我個人的感覺,只是一個例子。我們公司的一些專業人士旅行的次數可能減得更多,有些人可能會減少80%。
所以我認為,實際情況可能會因為不同的工作類型,以及工作目標而有所不同。但每個人都在想辦法,更好地利用混合模式讓工作得以順利開展下去。可以通過在線交流,也可以通過線下見面。真正的問題在于,判斷哪些人可以在線交流,哪些人需要線下見面,這仍然是個比較棘手的問題。
我認為,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那么人們就能找到新的平衡。雖然旅行將大幅減少,但別忘了,這也可以算是兌現了我們對氣候保護的承諾吧。如果想要兌現自己的承諾,那么我們就必須將它視為把地球變得更美好的一種方式。(財富中文網)
編輯:徐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