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紀五十年代麥當勞成立以來,紅底黃標的金拱門logo隨著企業的發展逐漸遍布世界各個角落,消費者看到這一標志就會想到漢堡、薯條,以及最近頗為流行的“麥咖啡”等經典產品。
然而,麥當勞作為毫無懸念的快餐代名詞之一,它的經營絕非只有做好快餐這么簡單,其背后還涉及復雜人事紛爭與利益沖突。麥當勞的前首席執行官史蒂夫·伊斯特布魯克曾經大幅提升公司業績,但后來因為丑聞而遭到解雇。如今,繼任者克里斯·坎普欽斯基要說服眾多利益相關者再次聯手。
鐵打的加盟商,流水的首席執行官。每每加盟商與首席執行官發生沖突時,就會采取屢試不爽的策略:“等那個混蛋走人再說。”在家族恩怨與來自內部外部的種種質疑聲之下,坎普欽斯基能夠實現他的經營愿景嗎?
要想在麥當勞公司獲得職業上的成功,首先就必須接受每個名詞的前面都加上“麥”。顧客能夠在麥樂送上點蛋麥滿分和麥松餅。公司舊總部的員工要趕“麥巴士”。高管離開令人沮喪的會議可以叫“麥散會”。
然而在2016年,公司的詞典中剔除了“麥家族”。之前這個詞不僅讓人感覺很舒服,也體現了麥當勞企業里所有員工共同的向心力和命運。
麥當勞的前首席執行官史蒂夫·伊斯特布魯克卻認為麥家族這一說法讓人討厭。一位前高管表示,他認為該詞“軟弱無力且代表著過去”,是阻礙業績提升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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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布魯克是英國人,剛開始在麥當勞英國任職。2015年1月,董事會親點他來扭轉這家餐飲巨鱷的困境。然而,消費者的偏好已經出現變化,以巨無霸和“為無數消費者服務”口號而聞名的麥當勞已經無法僅憑其龐大的規模在競爭中領先。
伊斯特布魯克承諾成為“內部活動家”,推動根本性的變革,其中就包括根除似乎代表著任人唯親和家長作風的麥家族。
2016年2月,公司召開會議,宣布不再保留麥家族一詞。其背后的含義是:家族成員不能選擇,但可以選擇團隊。此后統稱為麥團隊。
不出意外的是,新說法并沒有流行起來。
“很多人感覺不好。”公司的一名前運營副總裁詹姆斯·弗洛伊德說。“他們覺得:‘你怎么能夠說改就改,我們本來就是家族。’”這次改名所造成的影響相當大,遠遠超出了總部伊利諾伊州橡樹溪的范圍。
位于亞特蘭大的餐廳經營者,也是麥當勞運營商國家廣告基金會的主席維基·錢塞勒稱,這種言論轉變反映了新的經營方式:“感覺更加偏向交易,而且‘為了結果可以不擇手段’。”
不過,伊斯特布魯克并不太在意挫折,繼續前進推動了一系列改變,也實現了傳統快餐巨頭有史以來最大的突破,即全天供應早餐。這件事情在公司內部爭論已久,一直爭議很大。他將公司的總部從歷史悠久的橡樹溪搬到芝加哥,收購了一家人工智能新創企業,還從科技行業引入局外人,推動身處孤島的麥當勞轉向數字化。
很大程度上,種種舉措確實發揮了作用。行業顧問阿龍·艾倫表示,在伊斯特布魯克的四年半任期之內,麥當勞的市值增加了逾500億美元,比餐飲行業里的其他首席執行官在同樣時間內的市值增長幅度都要大。
“他達到了董事會的要求,華爾街也給了他獎勵。”J·C·岡薩雷斯-門德斯說,他曾經在麥當勞負責全球企業社會責任、可持續發展和慈善事業,工作31年后于2015年退休。
“但他這么做的代價是犧牲了麥家族。”
有些人認為這些變化發生的太快了,而另一些人則認為伊斯特布魯克采取了亟需的問責文化。盡管現在回想起來,他對自己的問責不一定充分。
2019年11月,董事會宣布解雇伊斯特布魯克,原因是他違反公司規定,向一名員工發送涉黃短信。之后麥當勞的做法相當不同尋常,不僅提起訴訟還追討賠償金。麥當勞在起訴書中表示,除了內容不恰當的短信,之后還發現伊斯特布魯克在離職前一年與三名員工發生性關系。
業內觀察人士對該公司的做法很震驚。沒有人想到麥當勞這樣老派的企業會違反美國企業的慣常做法,一般來說,企業都在私下里收拾爛攤子。麥當勞卻選擇將丑事公開,還花大力氣與前首席執行官劃清界限。這個策略比較反直覺,為了保護品牌親近家庭的形象不惜透露限制級的細節。
在伊斯特布魯克下臺后,克里斯·坎普欽斯基順利升遷,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克里斯·K。坎普欽斯基曾經在卡夫公司擔任過顧問和高管,于2015年被伊斯特布魯克招入麥當勞,在他的前任的骯臟鬧劇中登上了首席執行官的寶座。
他處境比較奇特,領導風格更加偏向于文化轉變,而不是商業轉型。“在通常情況下,從事類似工作首先談論的是企業,而不是價值觀和標準。”3月底他在接受《財富》雜志采訪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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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麥當勞正在努力將坎普欽斯基打造成為只具有伊斯特布魯克的優點而沒有缺點的形象。
在華爾街看來,他是伊斯特布魯克合法的接任者,協助制定了前任的戰略并繼續執行。內部則稱他與伊斯特布魯克相反,是喜歡跑馬拉松,也喜歡吃麥香魚的顧家男人。
在接任首席執行官的第一次員工會議上,坎普欽斯基談論了自己接受正統的天主教教育、他的母親曾經渴望當一名修女,以及他從小接受的價值觀。
不過,在伊斯特布魯克離職之后,坎普欽斯基面臨的任務不僅包括重建與員工的信任,還包含重新設定公司的道德標準。
《財富》雜志采訪了27位現任和前任高管以及加盟商,在他們的眼中,麥當勞與美國的很多家企業一樣,正在努力重塑自身,以追上改變世界的強大力量,這其中包括新冠肺炎疫情、數字顛覆、政治和社會動蕩。
然而,由于麥當勞的加盟網絡十分龐大,原本就很復雜的任務因此變得更加困難。坎普欽斯基還在努力解決公司內部的問題,與經營商從財務和種族歧視指控等各個方面也齟齬不斷。
麥當勞的利益相關者眾多,各方都跟公司的悠久歷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它們對麥當勞在擺脫伊斯特布魯克時代陰影的同時應該如何改變也想法各異。
在2015年年初,麥當勞的財務狀況相當不妙:市場份額和利潤下滑、利潤率走低、銷售增長放緩。該公司還宣布10多年來的全球同店銷售額首次出現負增長。投資者對時任首席執行官唐·湯普森失去了耐心。董事會也希望他削減5億美元的成本。
“唐做不到。”麥當勞的前首席運營官蒂姆·芬頓表示,目前他在佛羅里達州有17家餐廳。“沒有人愿意揮舞死神大鐮刀。”
后來湯普森選擇退休,消息公布當天還在橡樹溪的大廳里安慰哭泣的員工。
“唐很討人喜歡。”Cowen公司的分析師安德魯·查爾斯說。“他喜歡當老好人,不喜歡做艱難的決定。”
湯普森在當時的一份聲明中表示:“要與麥家族說再見并不容易,但凡事皆有定期。”
如果說湯普森喜歡當老好人,伊斯特布魯克似乎更加愿意以冷面示人。伊斯特布魯克曾經帶領英國分公司變成麥當勞最成功的地區之一,還在歐洲與反對麥當勞的批評人士戰斗。之前他還曾經在英國廣播公司與《快餐帝國》(Fast Food Nation)一書的作者埃里克·施洛瑟辯論時堅持己見,因而在橡樹溪也聲名鵲起。他經營過英國概念餐廳比薩快遞,再后來領導過一家英國的連鎖拉面店Wagamama,2013年回到麥當勞擔任全球首席品牌官。
當初在他離開麥當勞時,有些老前輩對他發出嘲笑之聲:畢竟英國的比薩連鎖店生意能夠有多大呢?不過投資界卻比較看重他在外部所汲取到的經驗。
剛剛就任首席執行官,伊斯特布魯克便立即啟動了一項名為阿特拉斯的全球重組計劃,以削減成本,從而導致守舊派與改革派展開對峙。麥當勞的高管基本上都任職多年,很多人會工作40年或50年,然后退休,希望可以一直獲得麥家族的照顧。
“人們可能對變革非常不安。”弗洛伊德說,“尤其當他們的生活都與公司息息相關時。很多人的朋友全都在麥當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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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傳統員工意識到,當伊斯特布魯克推動深層改革時,他是在清洗在麥當勞歷史很久或者對舊方式的支持者。很快公司里就出現不少麥肯錫公司的顧問。伊斯特布魯克聘請美國前總統貝拉克·奧巴馬政府的新聞秘書羅伯特·吉布斯負責公關,他很喜歡召集曾經在白宮工作過的人,而且認為麥當勞應該向亞馬遜和沃爾瑪看齊。
他開始鞏固他的小圈子。在一次高管開會時,伊斯特布魯克問誰剛進公司,或者剛開始負責本崗位。在座的幾乎每個人都舉了手。
然而,新員工有自己的問題,麥當勞的經營方式更像是美國國會,而不是企業。
“有敲竹杠、罵人,還有阻撓討論的現象。”從科技行業跳槽的一名高管表示。“我剛到麥當勞的時候,公司的體制并沒有戰略性,也無法快速發展。”
麥當勞的員工都知道如何適應這種獨特的結構,并且為此而自豪。這個結構是麥當勞的創始人雷·克羅克所稱的“三腳凳”,即在公司、加盟商和供應商之間分配權力。
公司的理論認為,當三方結合在一起時,麥當勞最具權威性和創造性。但對剛進公司并打算改變現狀的新人才來說,適應體制可能緩慢而痛苦。
避開裁員和收購的保守派成員面臨著最后一波非常規的重組浪潮。伊斯特布魯克決定放棄多年來的公司總部橡樹溪園區,把總部遷往芝加哥。他當時表示,此舉“象征著品牌轉型歷程”,并且能夠吸引年輕人才。
新的辦公地點曾經是奧普拉·溫弗瑞的哈波工作室,里面有一間酒吧,還有開放辦公空間,也是現代辦公場所的標志。有傳言稱伊斯特布魯克專門選擇了遠離通勤火車站的地方,導致留守橡樹溪的人們前往不便,他們認為此舉是淘汰老人的又一步棋。
麥當勞新總部頂層的酒吧很快變成了重要焦點。
2019年11月3日,當董事會解雇伊斯特布魯克的消息傳出時,有報道稱,在公司的每周四歡樂時光期間,他經常與員工共飲。
一位接近他的人士說,伊斯特布魯克是單親爸爸,有三個孩子,孩子們已經回到英國,他意識到需要有更多的盟友才可以執行雄心勃勃的計劃,所以加強了社交。
在伊斯特布魯克被解雇的前兩周,麥當勞收到指控,稱他跟一名員工發生了關系。根據之后公司提起的訴訟,董事會聘請了外部的一家律師事務所進行調查,該員工表示兩人的關系為自愿,只是短信和視頻交流了數周。
伊斯特布魯克證實了該女士的說法,并且表示不管從身體上還是從其他方面,他從未與麥當勞的員工發生過關系。
這起事件的一位知情人士稱,律師事務所請來了取證團隊,對伊斯特布魯克的iPhone 11和iCloud賬戶進行了檢查,結果并無證據顯示存在超出正常的關系。
董事會一致投票決定解雇伊斯特布魯克,因為他違反了公司與下屬關系的政策。不過,公司決定不以該理由解雇他,這意味著他能夠獲得4,000多萬美元的遣散費和賠償金。訴訟稱該決定是為了保護公司的利益,以盡量減少干擾。
內部人士告訴《財富》雜志,一些員工對伊斯特布魯克在裁掉如此多的員工后還可以拿走數千萬美元的賠償金很不滿。
由于坎普欽斯基被任命為首席執行官,這件事情似乎已經得到解決。但在2020年7月,熟知這起訴訟的知情人士透露,董事會主席里克·埃爾南德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指控稱一名員工(“2號員工”)在伊斯特布魯克擔任首席執行官期間曾經與之發生性關系。
消息人士說,調查人員用新名字搜索了公司的服務器。該訴訟稱,調查發現了“數十張裸體、部分裸露以及不同女性的露骨照片”。
公司稱,證據顯示伊斯特布魯克不僅與2號員工發生了性關系,還跟另外兩名為公司服務的女性發生了性關系。消息人士透露,伊斯特布魯克已經把相關照片作為附件從公司的電子郵件賬戶發送至他個人的Hotmail賬戶。
不過訴訟稱,伊斯特布魯克從手機中刪除了這些照片,目的是“向公司隱瞞”。訴訟還進一步聲稱,伊斯特布魯克“在第一次性接觸后不久以及第二次性接觸后的幾天內”批準向2號員工發放限制性股票。
面對這一新證據,董事會改變了立場,于8月對伊斯特布魯克提起了訴訟。申訴稱,如果董事會之前知道他與相關女性的性關系以及掩蓋行為,肯定不會同意和解條款。
埃爾南德斯在一份聲明中告訴《財富》雜志,訴訟主要是為了追回賠償費,也是“向股東和廣大的麥當勞社區發出了明確信號,(伊斯特布魯克)的不當行為顯然背離了麥當勞的價值觀,絕對不容忽視。”
伊斯特布魯克努力駁回訴訟,但并未成功,其代表律師稱訴訟“毫無價值且具有誤導性”。他們辯稱,公司在解雇伊斯特布魯克時已經掌握了所有的證據,還聲稱董事會批準了2號員工的股票發放計劃。
面對多次置評請求,伊斯特布魯克并未通過律師回應。截至本文發稿時,此案已經進入預審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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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此事件的知情人士表示,麥當勞的董事們知道如果提起訴訟,將導致2019年無故解雇伊斯特布魯克一事受到不必要的關注。然而,該選擇已經讓公司成為了目標,一個股東團體呼吁董事會換人,以解決在“拙劣”調查中未能遵循最佳實踐的問題。該組織要求解除已經任職25年的董事埃爾南德斯的職務。
埃爾南德斯也在雪佛龍擔任董事,2018年曾經因為虛假賬戶丑聞,在承受壓力后離開了富國銀行的董事會。該事件也引發人們質疑他是否有能力幫助麥當勞加強治理能力。
“董事會應該加強自身審查。”CtW投資集團的執行董事迪特爾·魏策內格表示,該集團主要宣傳股東的訴求。“為了結此事,董事會匆忙下了結論。該事也揭示了公司文化的其他側面,讓人不禁想追問公司還有哪些缺陷。”
麥當勞發給《財富》雜志的一份聲明中稱,董事會認為應該“在機構知識和新觀點之間保持平衡”,針對伊斯特布魯克已經采取“迅速和前所未有的行動”。(曾經負責伊斯特布魯克調查的董事都繼續在董事會任職。)
在伊斯特布魯克被解雇的第二天,人力資源總監大衛·費爾赫斯特也宣布離開公司。兩人曾經一同在英國工作,后來伊斯特布魯克把費爾赫斯特帶到全球人力資源部門,作為也是從英國引入高管工作的一部分,而員工則稱之為英國入侵。
《財富》雜志查閱會議記錄顯示,麥當勞隨后披露了費爾赫斯特被解雇的原因。
去年8月,從波音公司跳到麥當勞、接任這一崗位的海蒂·卡波齊告訴員工,費爾赫斯特多次讓麥當勞的女員工感到不安。費爾赫斯特并未回應置評請求。
幾位前高管表示,在費爾赫斯特領導的人力資源部門里,喝酒變得很重要。去年8月,《華爾街日報》報道稱,在2018年的一次假日派對后,有員工曾經抱怨酗酒行為,并且稱費爾赫斯特和“一名下屬存在不適宜的身體接觸。”該報稱,公司調查了該事件,并且告訴員工,如果再出現這種情況,應該及時上報。
兩位前高管告訴《財富》雜志,在費爾赫斯特任職期間,人力資源部門的氛圍讓員工感覺幾乎沒有機會舉報不良行為。
熟悉此事的知情人士稱,給埃爾南德斯的舉報信還指出人力資源部門的其他員工可能存在不當行為,公司一直在調查此事。
解雇費爾赫斯特是坎普欽斯基在擔任首席執行官后采取行動的第一步,他還決定作為董事會成員,對伊斯特布魯克提起訴訟。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往往會掩蓋事實。”他說,“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坦誠面對已經發生的事情。”他表示,他希望員工們在發現不良行為后能夠信任公司,也可以信任他。他說,這證明在麥當勞,所有人都要遵守同樣的標準,當然也包括最高層的領導。
如果想知道麥當勞首席執行官的平均任期,問問加盟經營商就可以知道。(答案是:六年。)他們總會記住這些瑣事,以防有人問起誰是品牌的真正核心和靈魂。
與20年的加盟協議和把餐廳傳給子女的偏好相反,首席執行官可能只是臨時工,麥當勞的下一代培訓計劃就是為餐廳繼承設計的。當加盟商與首席執行官發生沖突時,就會采取屢試不爽的策略:“等那個混蛋走人再說。”一位經營者如此解釋。
加盟商與坎普欽斯基的問題其實始于伊斯特布魯克時期。
2017年,當時的首席執行官任命坎普欽斯基為美國業務的負責人,跟加盟商的沖突迅速萌芽。以往擔任該職位的都是在麥當勞工作一輩子的人,也就是俗稱“血脈中都是番茄醬的人”,要有一線業務經歷,知道如何走到柜臺后做漢堡。大學畢業從來不是必要條件,有些經營商嘲笑坎普欽斯基從杜克大學和哈佛大學獲得的學位,認為他只是MBA走狗。
“把對麥當勞文化一無所知的克里斯找來,并且負責這塊業務,讓人很難接受。”一名加盟商顧問理查德·亞當斯說。
人們普遍對公司的未來感到焦慮。坎普欽斯基說,盡管所有人都認為變革確有必要,只是對應采取什么形式還沒有想好。
但這并未阻止他全力推進了一項計劃:2020年更宏大更冒險愿景(Bigger Bolder Vision 2020,簡稱BBV2020)。該計劃(由坎普欽斯基幫助創建)呼吁經營商改造餐廳,并投資實現技術升級。變化得迅速,而且需要每家加盟商對店面全面改造,費用約為70萬美元。(公司從這項花費100億美元的愿景中收取55%的費用。)
坎普欽斯基說:“如果不得不做一些艱難或可能不受歡迎的決定,就可能會受到批評,而這正是從事該工作的特點。”
批評聲主要來自由加盟商組成的美國全國企業主協會,它的成立不僅是為了回應BBV2020愿景,也是為了回應更多令人擔心的問題,即公司對待加盟商的方式更像員工而不是餐廳老板。
麥當勞一直都有代表餐廳經營者的委員會,而美國全國企業主協會聲稱有75%的加盟商已經加入該協會,僅靠會員費就能夠做到自給自足。因此該組織可能更敢發聲,也擁有在必要時可以起訴公司的法律援助資金,該協會也經常如此提醒企業。美國全國企業主協會的成立也意味著慣常的公司加盟權斗爭出現重大升級。有些人認為坎普欽斯基會因此被解雇。
在66年的歷史中,麥當勞確實曾經讓一些加盟商富裕起來,全球經營商創造了850億美元銷售額,而麥當勞的收入為190億美元,美國全國企業主協會就體現了集體力量。
該協會由第三代加盟商布萊克·卡斯珀領導,他的祖父從克羅克的手里買下了第一個加盟權。如今,他已經是美國最大的加盟商之一,擁有60家餐廳。
“如果卡斯珀公司發言,就一定得認真對待。”馬克·卡利諾夫斯基在2018年該協會成立時的一份分析師報告中寫道,他在同名研究公司里擔任首席執行官。
確定公司與加盟商關系的狀態一向相對容易。只要看看餐館的現金流就可以。如果關系良好,就是兩全其美。如果關系不好,則要小心。但目前該說法并不成立,也讓業內觀察人士不解。
公司財報稱,2020年美國加盟商的現金流創下紀錄,部分原因是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簡化了菜單,而且免下車取餐業務大幅增加,降低了人工成本。
BBV2020愿景也終于開始有回報。然而還有很多人深感焦慮。卡利諾夫斯基對加盟商進行了18年的調查,要求它們對與麥當勞的關系進行評級。上個季度的評分為有史以來的第三低。只有2018年的兩個季度的得分較低,當時公司正在推進BBV2020愿景。
毫不奇怪,最大的兩個問題都與錢有關,也與歷史和遺產脫不了干系。
一是開心樂園餐。麥當勞結束了19年來為標志性的開心樂園餐(盒裝兒童套餐)提供補貼的歷史。經營商對該公司取消美國全國企業主協會所謂的“象征性合作關系”,也就是每家店面每月300美元的補貼感到茫然又憤怒,而且這個政策是選擇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實施的,并且還是一次性實施,沒有分階段逐步完成。
第二項是7,000萬美元的技術賬單,雙方都堅信對方有責任承擔。除了成本,一些加盟商認為收費意味著更大的問題。通過向加盟商出售公司的應用程序等技術,麥當勞也違反了當初克羅克的原則,即公司永遠不能當加盟商的供應商,因為克羅克認為此舉會導致利益沖突以及不和。此后,一些經營商提出建立技術合作公司,以賦予加盟商更多的控制權。
一位前高管告訴我,如今的情況反映出美國更廣泛存在的問題,即雙方針鋒相對,并且找不到共同語言。這種情勢非常緊張,去年12月,加盟商投票決定“暫停”與麥當勞的非必要溝通,導致俄亥俄州的一批加盟商在有計劃中的電話會議上悄悄與麥當勞美國的總裁喬·埃林格接觸。
“美國全國企業主協會也有一些優點。”芬頓說,他不是協會成員,“如果總是存在爭執,就無法在系統里前進。”
在今年1月6日美國國會大廈被圍困后的幾天里,首席執行官們紛紛登上數字時代的臨時演講臺譴責騷亂。坎普欽斯基向麥當勞全公司發送了電子郵件,譴責“對民主規范和制度難以想象的攻擊”,也贊同商業圓桌會議對美國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煽動暴動的譴責。
對《財富》美國500強的很多公司來說,發送這樣的郵件只是正常操作,但對麥當勞而言卻是全新的一步。以往哪怕只涉及一點爭議或政治,金拱門向來都是采取回避態度。
之前,競爭對手星巴克一直扮演直言不諱的企業公民角色,星巴克的前首席執行官霍華德·舒爾茨從槍支管制到同性婚姻等各領域均有發聲。
“星巴克一直非常開明,向來承認,并且已經成為它的特征。”瑞士信貸的分析師勞倫·西爾伯曼表示。“但麥當勞從未這樣,也從來沒有偏離慣常操作。”
兩大轉變迫使麥當勞重新評估這一立場:一個是微觀層面,一個是宏觀層面。前首席執行官卷入性丑聞,尤其還是長期吹捧食品健康的美國品牌時,需要強有力的聲明。除了內部擔憂,美國企業界的新規則越發要求企業不僅要銷售產品,還要銷售價值觀。
“麥當勞的轉變并非獨特個例。”凱蒂·貝爾尼·法倫說。去年10月,她被坎普欽斯基聘為全球首席影響官,也是麥當勞新設置的崗位。“企業在解決公共部門似乎無法應付的問題方面壓力越來越大。”
但對一些加盟商來說,每次新聞發布和企業在推特上發布推文都會分散它們的注意力,最終導致付出代價。由于坎普欽斯基主要關注銷售自由主義,而不是巨無霸,很多經營商越來越不安。
“企業要立即停止贊助,也不能接觸自由和社會公正問題。”在10月卡利諾夫斯基的調查中,一位經營商寫道。“我們是家庭餐廳,在社會和政治問題上應該完全保持中立。”另一位發言人則表示,“社會正義戰士”已經接管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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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盟顧問亞當斯負責運營留言板,經營商可以在留言板發布對新聞的想法,以及對麥當勞對從“黑人的命也是命”平權運動到仇恨亞裔等各方面態度的不滿。
“個體經營會變得保守。”亞當斯告訴我,也打破了他不談政治的原則。“可能不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也不是共和黨人,但在財務方面卻比較保守。”他說,坎普欽斯基是一名“徹頭徹尾的自由環保主義者”。
他認為當前麥當勞的文化沖突主要存在于“希望獨立經營業務的保守派和像很多公司一樣更傾向自由的麥當勞”之間。
坎普欽斯基不像他的前任那樣傾向于通過業務發展,他一直從事營銷工作。在他看來,總部和餐廳發出的信息不同是主要問題。
“如果企業品牌不支持包容和機會,就不能向消費者宣稱這是品牌理念。”他說。
今年2月,公司公布了人口統計數據,并且表示高管獎金中的一部分將與多元化目標實現情況掛鉤。麥當勞由此成為少數幾家能夠做出如此承諾的巨頭之一。10天后公司還表示,將審查有關工作場所安全的政策,并發布全新的全球標準。
很難將麥當勞最近的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政策以及工作場所安全發展情況與公司面臨的大量訴訟聯合起來。
就在全球標準宣布的同一天,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發布報告,詳細指控麥當勞餐廳涉嫌性騷擾。隨著Time’s Up Legal Defense Fund等組織的介入,持續不斷的投訴已經成為麥當勞更嚴重也更引人注目的問題。(當時,坎普欽斯基在一份公開備忘錄中稱,“麥當勞的任何餐廳都不會容忍性騷擾”,公司將確保“對每一項指控進行全面徹底的調查。”)
公司還面臨加盟商和員工的一系列對其種族歧視的指控。最近的一起指控來自前田徑明星和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的球員赫布·華盛頓,他旗下的麥當勞加盟店數量一度在黑人加盟商里是最多的。他指責多年來因為公開抱怨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遭到麥當勞的歧視和報復。華盛頓告訴我:“如何處理該問題將對品牌產生長期影響,這必須得到清算。”
美國司法部前部長洛蕾塔·林奇在歧視訴訟中代表麥當勞,她認為麥當勞希望黑人加盟商倒閉的想法“不合邏輯”,也“不符合(麥當勞)對旗下各餐廳財務成功的明顯利益”。
她接著稱,“如果案件繼續,我們相信事實將顯示麥當勞并未歧視原告或其他黑人加盟商。”
如今,從首席執行官辦公室發出的信函幾乎每封的落款都是麥家族。這對坎普欽斯基來說是個逆轉,他在擔任麥當勞美國分公司的總裁之初就曾經表示:“關系很重要,但結果更重要。”
2019年坎普欽斯基在一段公司視頻中說,如今他明白了為何“著名或臭名昭著”的評論會引起如此大的轟動。對《財富》美國500強的首席執行官來說,能夠承認很不尋常。
“當之前想起史蒂夫手下的坎普欽斯基時,我感覺他非常注重結果。”總部位于亞特蘭大的加盟商錢塞勒說。“現在想起他,我想他已經明白了麥家族的含義。”她說最近公司似乎對合作更感興趣,而且加盟商緩解了溝通中的“停頓”。
坎普欽斯基承認,家族恩怨尚未解決,但摩擦主要是與美國經營商領導層,而不是普通加盟商。他說,其中很多都與科技和新冠肺炎疫情推動的轉變相關,例如外送量增加。
“我們會努力解決眼前的問題。”他說,“但我相信兩年后別處也會出現緊張。這就是關系的本質。”
坎普欽斯基以真正營銷者的方式來努力學習家庭的含義。但他也意識到隨之而來的陷阱。對相信公司理念的人來說,為了維持和平可能會傾向沉默。因此,坎普欽斯基聲稱,正在努力培養所謂“直言不諱的文化”,涵蓋了從報告不良行為到提供新想法等各方面。
首席全球影響官法倫說,公司龐大而復雜的結構有時會形成阻礙。
不過,用家族來談論業務的反面是,好吧,怎么說都還是業務,有些人比較難以接受一邊是圣歌《康巴亞》式的談話,另一邊則是餐廳工作的現實生活。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的律師吉蓮·托馬斯正在負責針對麥當勞專賣店和門店的幾起性騷擾投訴,她表示麥當勞對前首席執行官的不當行為迅速采取行動非常明智。但讓她感到不安的是,麥當勞之前浪費了很多時間,而且在為一線員工創造安全工作場所方面做得太少。
“對比很明顯。”她說。“這也充分體現了公司更看重誰的生活。”
只有一件事情讓加盟商跟公司的立場完全一致,即伊斯特布魯克、坎普欽斯基,或者坦率說麥當勞的任何高管都不能代表麥當勞系統的現狀和期望。
“公司文化體現在餐廳里。”芬頓對我說道,“我們才是體系的中堅力量。我們是餐廳和社區的代言人。坎普欽斯基只會面對華爾街以及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和福克斯商業頻道。”
“首席執行官并不能界定公司。”錢塞勒說,“他們享受各方關注,但并不是麥當勞。”
誰曾經領導過麥當勞?
在首席執行官吉姆·斯金納的領導下,麥當勞的高層經歷了一段穩定時期,但在他卸任之后的近十年內,該公司的高管頻繁更迭。下面看看歷任領導者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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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斯金納(Jim Skinner)
2004年~2012年
出身:麥當勞前首席執行官吉姆·坎塔盧波(Jim Cantalupo)因心臟病突發去世,繼任者查理·貝爾(Charlie Bell)因癌癥接受治療后,由斯金納接任。
主要成就:人才和領導力發展。
離任:斯金納在麥當勞工作41年后于2012年退休。在他的領導下,同店銷售連續八年增長,利潤翻了一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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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湯普森(Don Thompson)
2012年~2015年
出身:原是接受過專業培訓的工程師,在進入麥當勞之前曾經設計過用于食品運輸和烹飪設備的機器人。
主要成就:啟動數字化戰略。
離任:湯普森在任內表現不佳,2014年,該公司10多年來首次同店銷售負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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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伊斯特布魯克(Steve Easterbrook)
2015年~2019年
出身:1993年,伊斯特布魯克加入英國麥當勞;2010年,負責全歐洲業務。在離開公司一段時間后,他于2013年返回麥當勞,擔任全球首席品牌官。
主要成就:全天早餐;提升公司速度。
離任:在伊斯特布魯克任職期間,麥當勞的市值增加了500多億美元,但因為向員工發送涉黃短信而被解雇。案件新細節曝光后,公司正在對他提起訴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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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坎普欽斯基(Chris Kempczinski)
2019年至今
出身:曾經是顧問,也曾經在卡夫公司擔任過高管,2015年,因為伊斯特布魯克推動吸引外部人才而加入麥當勞。他協助設計并執行了2020年更宏大更冒險愿景,當伊斯特布魯克被解雇時,他被任命為首席執行官。
主要成就:帶領公司挺過新冠肺炎疫情;2020年,經營商的現金流創下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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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訟巨無霸
在過去一年半里,麥當勞遭遇了多起訴訟。除了自我辯護以應對加盟商和前員工的一系列訴訟,公司也對前首席執行官史蒂夫·伊斯特布魯克提起了訴訟。
原告:維多利亞·古思特-海因斯(Victoria Guster-Hines)和多米內茨·尼爾(Domineca Neal)
日期:2020年1月
兩位麥當勞高管提起訴訟,聲稱公司“持續進行種族歧視且工作環境不友善,導致職業發展受阻”。訴訟稱,除了解雇和降職,公司“無情清洗”了黑人管理者,人數從2009年的42人減少到2019年的7人。麥當勞則表示,不認同訴訟中的表述。
原告:麥當勞
被告:史蒂夫·伊斯特布魯克
日期:2020年8月
2019年11月,麥當勞因為前首席執行官伊斯特布魯克給一名員工發送涉黃短信將其解雇,之后還指控他在離職前一年與三名員工發生性關系且企圖掩蓋,所以提起訴訟要求追回賠償金。伊斯特布魯克的律師表示,訴訟毫無價值且具有誤導性,想駁回此案,但并未成功。
原告:77名曾經的黑人加盟商
日期:2020年9月
52名曾經的黑人加盟商共同向聯邦提起訴訟,指控麥當勞提供“誤導性的財務信息”并引導他們前往銷售額低、安全和保險成本更高的貧民區,執行“財務自殺行動”。自遞交訴狀以來,越來越多的原告加入訴訟。麥當勞已經提交了駁回訴訟的動議,并稱該起訴訟包含“煽動性言辭、赤裸裸的指控,以及不加掩飾的揣測”。
原告:詹姆斯·伯德(James Byrd)和達雷爾·伯德(Darrell Byrd)
日期:2020年10月
兄弟二人都是加盟商,也是爭取集體訴訟的主要原告,他們聲稱麥當勞的增長戰略是“充滿壓榨”。訴訟引用了美國黑人麥當勞運營商協會(National Black Mcdon?ald’s Operators Associa?tion)的數據,發現在2010年至2019年期間,黑人和白人加盟商的現金流差距增加了兩倍。麥當勞表示,該指控“毫無根據,應予駁回”,并聲稱此案不應變為集體訴訟。
原告:赫布·華盛頓(Herb Washington)
日期:2021年2月
原告曾經是田徑明星,指責麥當勞存在種族歧視,聲稱“與白人加盟商相比,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對待”,公司故意引他去利潤較低的地區,還強迫他把餐廳賣給白人業主。麥當勞表示,出現該情況的原因是華盛頓“多年內管理不善”,麥當勞已經對相關餐廳進行了“大筆”投資。(財富中文網)
譯者:Fe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