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熔斷,馬拉松還應做些什么來保護選手?
胡成根
甘肅山地馬拉松賽噩耗傳來,172人參賽, 21人遇難,其中有梁晶等頂級選手,有圈內人士哀嘆國內頂尖高手接近團滅,這無疑是中國越野界的“至暗時刻”!痛定思痛,人們不禁會質疑這一慘劇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事發當天,就有一些人發聲”洗地”,說什么越野賽肯定有風險,參賽選手賽前都會簽訂一份“生死狀”,這在法律上屬于”自甘風險自擔責任”;還說當地天氣預報并未清楚提示會有極端天氣,因此造成的事故屬于”不可抗力”。總之,這事是100%的天災,組織機構承辦單位不應承擔任何責任。
我完全不同意以上觀點,極端天氣的確是客觀事實,但絕不是說會造成超過10%的參賽選手遇難這么慘烈的后果,這在世界體育史上也是極端罕見的。如果主辦單位能夠嚴格按照中田協的相關規程,充分考慮各種可能的突發事件,在危險地段設置有效數量的補給站,并在極端天氣到來時能及時中止比賽,并調動各方力量快速展開救援,悲劇是完全有可能避免的。而主辦單位之所以沒有這么準備的原因,不外乎一是沒有相關專業知識,二是出于節省成本的考慮。這種沒有有效應急預案的辦賽,就是拿所有參賽運動員的生命健康去賭大運,是99.99%的人禍!想到那么一個個堅強鮮活生命的逝去,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近些年來,國內的馬拉松賽事呈井噴態勢,各種承辦機構良莠不齊,唯愿此次慘劇能引起體育界和全社會對賽事安全的充分重視,避免悲劇的再次發生。
愿逝者安息,生者堅強。
阿鹿
甘肅白銀“致命”馬拉松事件震動了中國跑圈。北京一位資深越野跑友接受《財富》中文版的采訪,對賽事組織工作中的漏洞以及跑手們經受的“失溫”現象,分享了他的觀察與感受。以下是他的口述:
這次事故死傷慘重,我認為主要責任在主辦方。根據參賽選手們目前透露出的信息,我認為主辦方犯下了三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首先,這類越野跑,應該由工作人員以及彼此間的通訊裝置,為選手們搭建一個“安全通道”。賽道中尤其艱難的段落上,需要布下足夠的工作人員,彼此間能隨時通話,出現緊急狀況能夠馬上處理,處理不了立即上報,而且彼此間的聯系不能依靠手機,而是要使用專業步話機這類信道更穩定的通訊設備。對于周六的賽事,我們就要追問,CP3這個打卡點到底有沒有工作人員把守?如果有的話,為何工作人員沒有在天氣劇變時跑到CP2 向選手們發出警告?目前21位死者全是跑手,并沒有工作人員,說明了什么?
第二,跑手們出發時,已經天陰下小雨了,主辦方沒有在意這個天氣信號,沒有去征詢可能更了解當地天氣特征的當地人意見,更沒有直接叫停比賽。
第三,跑手們的保暖、防雨設備前一天晚上被運走了。主辦方這么做是出于一種想當然的邏輯:當地這個季節白天氣溫已經比較高,參賽選手們可以輕裝上陣,只要入夜前跑到補給點,就能添加衣服。但主辦方沒有料到天氣劇變。
周六的那種極端天氣,打個比方,就好像一個來自上天的陷阱,朝著逆風跑的人群迅速推進。風大雨冷,跑手又穿得那么單薄,如果要描述身體感受,你可以想象進入了一條冰冷的河流,能量會掉得特別快。能量流失大于能量補充,就會出現失溫現象。
有文章分析說,一件沖鋒衣,在那樣的時刻就能保命。這我是同意的。我在過去幾年越野跑中,曾經遭遇過兩次瀕臨失溫的情況。一次和一位朋友去秦嶺,時值8月,我帶了件沖鋒衣,朋友沒有帶,出發前在酒店買了一件雨衣帶上。我們到達海拔3000米的玉皇池時,忽然下起冷雨。朋友很快就走不動了,但我經驗稍多一點,堅持盡快走出雨區。快到海拔3770米的最高峰拔仙臺時,大雨變成了鵝毛大雪。在我堅持下,我們艱難翻過拔仙臺,繼續往前走。終于找到一處固定房屋時,雨過天晴了,但我那位朋友已經嚴重體力透支。他吃了一碗熱湯面,蓋了三層被子睡下,還是全身發冷。現在想來,他當時已是輕度失溫。
還有一次,我和驢友去徒步穿越川西的亞拉雪山。當時我剛接觸越野跑,還雇了當地的向導和馬。我們出發時海拔約3000米,途中要穿越一個海拔4200米的埡口,實際行走大概六七十公里。出發時已經下起蒙蒙細雨,向導大概為了掙錢,沒有給我們講天氣可能帶來的風險,當然也可能當地人很適應這種天氣。我們沿著山谷走時,突然暴雨傾盆,我們找不到地方搭帳篷,只能盡力艱難往前走。到海拔3700米處,我們意外發現藏人搭建的一個帳篷,走進去,脫下濕衣服,圍著火堆取暖。這幾位藏人很善良,晚上睡覺時,他們盡量讓我們讓帳篷里面睡。整個夜里,他們過幾個小時就在帳篷里用長竿去捅一下帳篷頂,后來我們發現,大雨已經變成了大雪,如果不捅一捅,帳篷可能就被雪壓塌了。
這兩個例子說明,首先,山區的天氣容易突變;第二,當地人對于當地天氣往往更有經驗。這都是值得超級越野賽事的主辦方反思的。
現在很多人在質疑主辦方的資質。這方面傳出的信息還很少。但我的看法是,超級越野跑這一賽事被引入中國,其實也就是近幾年的事情,首先傳入幾個大城市。也就是說,這類賽事有經驗的主辦方,主要聚集在北上廣深。甘肅這場賽事,應當也不是當地政府隨便找一家當地小公司就能運營的,而是大城市有辦賽經驗的運營方去運營的。
國外這類賽事,是有一整套規范的。國際越野跑最權威的管理機構是受到國際田聯認可的國際越野跑協會(ITRA)。這個協會成立于2013年,是目前全世界越野跑賽事的標準制定方,它很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對其會員單位進行各項賽事評級,并根據其已有的積分體系最終給賽事認證積分。到2016年時,中國已經有58場賽事經過ITRA認證的賽事。在北京,比較出名的獲得ITRA認證的賽事,就包括North Face品牌資助的“TNF 100”國際越野跑挑戰賽,它的組織工作就有嚴格規范,包括對參賽選手健康程度、強制裝備、建議裝備、關門時間的要求,而在所有流程操作點中最強調的,就是安全。
甘肅這場越野跑,應該不是ITRA認證的賽事。仔細看這場賽事的細節,有些值得玩味。這次參加100公里山地跑的選手只有170位,相比一場正常賽事數百人、甚至超千人的規模,是非常小的。但比賽卻吸引到了梁晶這樣重量級的選手,這從側面也說明賽事主辦方應該來自一線城市,主辦人很可能自己也是跑手,熟悉這個圈子里的人。當地政府或者景點應該是給了主辦方一筆錢(有報道說是140萬元),希望通過比賽把當地的旅游民生拉動起來。而主辦方要設法增加比賽的影響力,一種方式就是找大咖跑手出場,支付一定的出場費,贏得比賽后再支付獎金,這對大咖們就有了一定的吸引力。而且像梁晶這樣在圈子里有號召力的跑手,一旦現身某個賽事,一般都會再吸引來一些不錯的跑手共同參賽。
一般正常的超級越野跑,在100公里的距離里,要爬升5000-6000米甚至更高的高度,而甘肅這場賽事,在100公里山地跑中,爬升總共只有2000米,即便考慮到當地海拔比較高(1500-2300米),這個爬升高度,也算不上標準。一般正式比賽用時34-48小時,而這場賽事20小時就關門,每個打卡點還有各自的關門時間。用這種方式,這場賽事把很多“小白”跑手給擋掉了。這種種細節說明,主辦方更想通過幾名“臺柱子”把場面撐起來,提高賽事影響力,但也正因為很多參賽跑手都是高手,極少業余跑手(業余跑手在一般比賽中是最容易出事的),主辦方可能因此有些大意了。
現在有些報道把這次參賽選手都描述為是沖著那1600元獎金去的,這是完全不了解跑手的圈子。這個圈子的組成很復雜。當然有一類人因為特別喜歡戶外,跑著跑著就把工作荒廢了,靠參賽拿獎金,能延長自己不工作的時間,但還有兩類人很常見,一類是高級金融人士、一類是高級碼農,他們都完全都不缺錢,不可能是沖著獎金去的。
越野跑能讓人和大自然達成一種日常生活中無法達成的深度接觸和交流,使得它具有像毒品一樣的吸引力。很多人是享受與自然搏擊時的那種危險感的。所以我認為這次事件雖然讓這個圈子的人很難過,是個教訓,但不會影響他們繼續跑的。就好像,珠峰也老是出事,但永遠有人去嘗試攀登它一樣。
蘇牧野
定睛看了一下,真是寧夏,真是銀川,就在幾天后的周日。
在甘肅白銀馬拉松成為史上最致命的越野跑賽事之后,大概很多人的心情和我一樣:這么快?又要辦?
再定睛看了一眼,這是銀川的市區馬拉松賽,和越野跑難度不是一個級別的;而且已經舉辦了三年,還是寧夏A級賽事。
這該怎么理解呢?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還是說,人們只能用繼續奔跑,來紀念白銀那21位消逝于大風冷雨中的鮮活的生命?
雖然新聞發布會沒有提及白銀賽事,但“熔斷”機制顯然是在白銀之后出臺的保險措施。但這個詞在這里顯得如此刺眼。相比城市道路、充足的安保力量,越野跑環境顯然更險峻,深不可測,后者顯然更需要“熔斷”。幾天前的周六如果及時“熔斷”了,能挽回多少淚水和哀嘆。如果說, 21條生命換來了這記警鐘的敲響,那么代價實在太大太沉重。
希望“熔斷”機制出現在所有馬拉松、越野跑之類的極限運動賽事中。運動無價,但生命第一。
阿根廷
馬拉松本來是健康、積極的信號傳遞,白銀的組織方的玩忽職守導致了慘態,看似天災實則人禍。
警鐘敲響,陰影難散,熔斷已出,人為謹慎。
無無無
主要是規范標準,不能再為了博眼球無限制的提高難度
田律師
在既往的歷史中,馬拉松賽事是一個城市文化的體現形式之一,能看到,在這場悲劇之后,莫干山都已經緊急取消馬拉松。
這場甘肅越野賽悲劇之后,對于賽事防護和資質的審查肯定更為嚴格。比如新聞中的寧夏馬拉松就加強了戒備。不過,像寧夏馬拉松這種城市馬拉松實際上比起越野馬拉松來講風險較小,畢竟是在市區內完成。只要做好補給站建設,和常規的應急措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