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高水平開放中的世界一流企業
王志樂
2024-08-05
2024年《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發布了。和過去一樣，我們對上榜中國企業與其他國家企業進行橫向對比，同時也與上榜中國企業歷年的經營數據進行縱向比較，從歷史眼光和全球視野兩個角度進行觀察，了解中國企業的進步以及與其他先進企業還存在的差距，從而促進中國企業不斷提升，形成更多的世界一流企業。
1. 《財富》世界500強進入新上升通道
今年的《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發布的是企業2023年度的經營數據。與上年相比，《財富》世界500強的經營狀況進一步改善。今年《財富》世界500強的經營指標全面提升，即上榜500家公司在銷售收入、盈利、總資產、凈資產和員工數量五個方面的指標都有所提升。其中，《財富》世界500強的營業總收入為409,927億美元，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500家公司除了盈利總額略低于前年，其他指標，包括資產總額、凈資產總額以及雇傭員工總數均達到自《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建立以來的最高峰。
由于進入《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的企業的經營狀況得到改善，導致進入排行榜的門檻進一步提高。今年排行榜最末一家上榜企業的銷售收入超過320億美元，成為跨入《財富》世界500強的新門檻。
近年來，新冠疫情侵擾各國，俄烏沖突加劇了全球地緣政治危機。這些天災人禍都極大地影響了全球經濟的發展。在這樣的困難環境中，《財富》世界500強連續三年經營狀況不斷改善，并且達到企業經營發展的新高點，意味著全球經濟還在依照市場經濟規律運行，不少經濟體正在或者已經走出困境，進入了新的上升通道。
2. 美國企業與《財富》世界500強的新發展
作為全球最大經濟體的美國，其企業進入《財富》世界500強的數量最多。上榜的美國企業率先進行全球產業鏈重構、改善經營狀態，在全球企業走出困境、進入上升通道方面發揮了帶動作用。 與全球多數國家的企業一樣，2021年上榜美國企業的經營尚處于低潮。這一年，上榜美國企業數量122家，少于上榜中國企業。上榜美國企業平均營業收入791億美元，盈利平均51億美元。從2022年起，上榜美國企業數量及營業收入連續三年增長，其盈利平均高達80億美元至100億美元。在去年的排行榜上，美國企業數量反超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今年排行榜的上榜美國企業數量進一步增加，總量達到139家，超過中國大陸（含香港）上榜企業11家。
上榜美國企業數量眾多，盈利高企，給《財富》世界500強的發展注入了推動力。2024年排行榜上，139家美國公司盈利總額12,236億美元，達到《財富》世界500強全部盈利的41%，每家美國公司平均盈利88億美元。其他361家非美國公司盈利額17,419億美元，平均盈利48.3億美元。顯然，2024年《財富》世界500強的平均盈利59.3億美元的良好業績在很大程度上有賴于美國企業業績的帶動。
上榜美國企業不僅在盈利數量上帶動了《財富》世界500強的業績提升，而且在高技術企業的發展方面也帶動了全球發展。所謂高技術企業，按照《財富》雜志的分類，是指網絡、通訊設備、互聯網服務、計算機、電子電氣設備、半導體元器件、計算機軟件、人工智能等領域的企業。高技術領域是全球技術發展的前沿，也是全球競爭的焦點。隨著地緣政治沖突加劇，高技術企業的全球供應鏈重構成為企業競爭的關鍵，高技術領域也成為各國博弈的核心領域。
進入2024年《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的全部高技術企業共33家，它們的平均營業收入為882億美元，平均盈利達146億美元。高技術企業的營業收益率屬于最好的行業之列。
在這33家高技術企業中，美國高技術企業有16家，平均營業收入1,026億美元，盈利236億美元。
如果不計算美國公司，進入2024年排行榜的非美國高技術企業共17家（包括中國大陸企業6家），平均營業收入746億美元，平均盈利則只有63億美元。顯然，上榜美國高技術企業撐起了全球高技術產業高水平的經營業績，成為2023年度全球經濟發展的亮點。
3. 上榜中國企業數量繼續居于前列
2020年、2021年和2022年連續三年，《財富》世界500強上的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數量領先于其他國家企業而居于第一位。2023年排行榜上，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有135家，與美國136家企業一起形成雙頭并進的局面，遙遙領先于其他國家企業。2024年排行榜的一個重要變化是，上一年排行榜上的12家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跌出今年的排行榜。與此同時，今年有五家企業新上榜和重新上榜。它們是：奇瑞控股集團、杭州實業投資集團、海亮集團、拼多多控股和友邦保險控股公司（注冊在香港的美資保險公司）。
在2024年的排行榜上，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比上年共減少7家，達到128家。美國企業則從上年的136家增加到139家。與上年相比，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與美國企業數量拉開了距離，但是在排行榜上，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仍然穩居世界各國前列。
過去，七大工業強國都是登上《財富》世界500強的企業大戶。在今年的排行榜上，日本企業40家，德國企業29家，法國企業24家，英國企業17家，加拿大企業14家，意大利企業5家。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數量相當于除美國之外其他六個工業強國上榜企業數量的總和。
但是，我們應該看到，今年發布的《財富》世界500強也給中國企業帶來了警示，上榜中國企業數量增長今后可能停滯甚至下滑。
今年《財富》世界500強的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數量下降了七家，主要原因在于2023年的排行榜上有12家中國企業離開了榜單。它們是：正威國際集團、招商局集團、碧桂園控股、中國太平保險集團、中國航天科工集團、龍湖集團、新疆中泰集團、安徽海螺集團、潞安化工集團、新華人壽、成都興城投資集團和新疆廣匯實業投資集團。
這12家上榜企業退出排行榜有多種原因。有的企業由于所在產業發展緩慢甚至萎縮，企業經營不善出現導致銷售收入這一最重要指標未能達標而不能進入今年的排行榜；也有的企業因為有關統計規則改變而不能達標未能進入今年的排行榜；還有的企業經營重大失誤或者違規違法被查處導致經營困難而沒有申報進入《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這樣的情況在前兩年就出現過，例如跌出排行榜的中國華信能源、海航、安邦保險、恒大集團等。總之，上述這些原因導致企業自行停止申報而跌出《財富》世界500強。
值得注意的是，這12家跌出2024年《財富》世界500強的中國企業里有兩家著名的房地產公司，即碧桂園和龍湖。近年來，房地產公司債務暴雷不斷，萬達、恒大先后退出《財富》世界500強。2023年的排行榜中還有五家房地產公司，在碧桂園和龍湖退出后，今年排行榜上的房地產公司僅剩保利、萬科和綠地三家。金屬、水泥等建材行業與房地產公司命運密切相關。安徽海螺公司生產建材，此次跌出排行榜應該與房地產行業衰退密切相關。
在今年排行榜上的材料產業項下有18家中國企業，屬于鋼鐵、有色金屬以及建材等行業。這些企業的平均銷售收入565億美元，利潤平均7億美元，銷售收益率僅1.2%。在2023年的排行榜上，材料項下有20家中國公司（正威和海螺兩家跌出今年的排行榜），平均銷售收入588億美元，平均利潤9億美元。如果房地產行業不能遏制下滑，就必然會影響到大批材料企業的經營績效。由此，明年上榜的中國企業可能還會減少。這個趨勢應當引起人們的關注。
4. 中國企業面臨重大挑戰
自2018年以來，全球經濟格局發生了重大變化。中美貿易戰全面展開，美國對中國輸美商品大幅提高關稅。貿易戰發展成為科技戰，美國加大對芯片、人工智能等高科技領域監管，歐盟、日本等國家跟進，限制中國高科技產業發展。2020年，新冠疫情全球蔓延，各國投入大量人力財力防范和化解疫情風險。2022年2月，俄羅斯發動“特別軍事行動”，開始俄烏沖突。這場沖突加劇了全球地緣政治危機。貿易、新冠疫情和戰爭三大事件改變了全球經濟，全球產業鏈開始了全面重構。外部經濟政治軍事沖突極大地影響了中國經濟以及中國企業的發展。
外部環境發生重大變化之際，中國企業正面臨新挑戰之時。如果說，自1979年開始改革開放到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中國現代企業“從無到有”，那么，自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后到2021年則是中國現代企業“從小到大”。現在，中國企業面臨“從大到強”的嚴峻挑戰。企業從大到強，不僅意味著技術、產品等硬實力的增強，而且意味著戰略管理、合規管理等軟實力的增強。不僅意味著企業個體實力增強，而且意味著企業群體乃至一個個產業的實力增強。換言之，企業“從大到強”不僅意味著上榜《財富》世界500強，而且意味著要打造世界一流企業。令人關注的是，目前多數中國企業無論技術產品硬實力還是戰略管理合規管理軟實力都還嚴重缺失；目前多數地區乃至全國營商環境的優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事實上，中國企業的目標應該是在加入《財富》世界500強的基礎上，以世界一流企業為發展目標。
外部面臨不利的經營環境的挑戰與內部面臨的“從大到強”新挑戰同時到來，而且相互作用，使負面因素直接影響到已經進入排行榜的中國企業，導致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經營的財務數據不夠理想。
2024年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的平均銷售收入為830億美元，低于上榜美國企業的平均收入990億美元，略高于全榜500家企業的平均數。然而，營業利潤比美國企業的平均數低得多。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的平均利潤為39億美元，美國企業的平均數是88億美元，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不到美國企業的一半。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的銷售收益率為4.7%，美國企業則高達到8.9%。
與榜單上全部500家企業的平均數相比，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的財務數據也不及全榜單的平均水平。2024年榜單上500家企業的平均銷售收入為820億美元，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略高，但是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的平均利潤只有39億美元，而全榜單500家企業（中國大陸企業也在內）的平均利潤達到59億美元，遠高于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的銷售收益率為4.7%，也大大低于《財富》世界500強平均銷售收益率的7.2%。
今年《財富》世界500強的上榜中國大陸（含香港）企業的財務數據不及全榜平均水平，這一情況應當引起我們高度重視。
5. 迎接挑戰實現跨越
在看到中國企業發展過程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同時，我們也欣喜地看到，一些中國企業勇敢地迎接挑戰，正在走出困境，實現新的跨越。在上榜中國企業所在的15個行業中，汽車行業的發展較為突出。
一共有10家中國汽車及汽車部件企業進入2024年《財富》世界500強。在這10家企業中，奇瑞第一次上榜，以391億美元銷售額位列385位。其他九家的排位同比多數都有上升。2023年排行榜上，比亞迪以其新能源技術優勢，銷售收入達到630億美元，從2022年排行榜的第436位躍升到2023年的第212位。在今年的排行榜上，比亞迪的銷售收入從上年630億美元又增加到851億美元，比上年排位提升69位。2023年，寧德時代以其488億美元的銷售收入第一次進入《財富》世界500強，排名就達到第292位，今年排行榜上的銷售收入從488億美元又增加到566億美元。吉利公司的銷售收入提升40位，從604億美元增加到704億美元。
正是這幾家企業帶動中國電動汽車正在走向世界領先全球。
高技術企業中國華為公司的發展更為引人注目。
近年來，即自2018年中美貿易戰以來，美國政府加大對中國企業高技術領域的限制與制裁。這些限制與制裁尤其針對華為公司。
與上年相比，中國高技術企業的經營業績在下滑。2023年，上榜中國高技術企業六家，平均營業收入589億美元，平均盈利60億美元。2024年，即今年上榜的同樣六家中國高技術企業的平均營業收入下降到581億美元，平均盈利56億美元。而美國上榜的高技術企業平均盈利從2023年的204億美元上升到今年的236億美元。
不可否認的是，上榜中國高技術企業的業績下滑與美國等發達國家近年來不斷加強對中國高技術企業的限制、打壓分不開。顯然，中國高技術企業的發展面臨嚴峻的挑戰。
令人高興的是，備受打壓的中國高技術企業華為公司已經走出最困難的時刻。
美國政府對華為的限制和制裁確實發揮了作用。2022年是華為經營的低谷，營業收入降低到955億美元，盈利只有53億美元，同比下降70%。華為沒有放棄，依然加大研發投入，開發新的業務領域。2023年，華為銷售額近1,000億美元，盈利123億美元。華為依然為中國高技術企業的龍頭。
顯然，華為、比亞迪和寧德時代這些中國公司不是一般的上榜公司，而是頗具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
6. 在高水平開放中打造更多的世界一流企業
2024年《財富》世界500強反映了上榜中國企業數量型增長陷入停滯甚至下滑，經營質量不及全球平均水平。中國企業這些問題的產生，自然有企業自身的問題，例如戰略管理與合規管理問題；也有國內營商環境問題，比如對民營企業的支持和對外資企業的促進不足；當然還有國際環境問題，例如歐美日等發達國家對一些中國企業的制裁與限制。目前，中國企業自身經營管理問題與國內營商環境存在的問題和國際產業鏈重構等問題疊加，使得中國企業的發展面臨的挑戰空前嚴峻。
自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的20年間，中國企業實現了“從小到大”的攀升。現在中國企業面臨的問題是如何應對面臨的嚴峻挑戰，實現“從大到強”的新跨越。
回顧20多年來中國企業進入《財富》世界500強的過程及其經驗，企業應當積極融入經濟全球化潮流，在高水平對外開放中吸納整合包括市場、技術、資金、人才等全球資源，從而做大做強。
中國企業在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后，通過“引進來”和“走出去”融入了全球產業鏈。20年來，在對外開放過程中，中國企業了解了國際經貿規則、規制、管理和規則，按照國際通行規則在全球范圍整合了大量資金、技術和人才，特別是提升了參與全球市場競爭的活力。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中國企業一步步成長壯大。顯然，關起門來自己發展難以成為世界級規模的企業，更難以成為世界級水平的強企業。
今后，中國將進一步主動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全面取消制造業領域外資準入限制措施。主動對照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深入推進跨境服務貿易和投資高水平開放，擴大數字產品等市場準入，深化國有企業、數字經濟、知識產權、政府采購等領域改革，建立同國際通行規則銜接的合規機制，優化開放合作環境。
在高水平開放的環境中，中國企業顯然應該努力強化合規管理，提升合規競爭力，從而完善治理結構和管理制度，弘揚企業家精神，提高資源要素利用效率和經營管理水平、加快建設更多世界一流企業。
我們相信，企業如果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就一定能夠像華為、比亞迪、寧德時代等先進企業一樣，在做大的基礎上做強，在《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上實現新的發展和跨越。（財富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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