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對疫情下的陋習,該不該小題大做?
最近給朋友打電話,問她是否還宅在家里,她說已經上班了。只是疫情當前,每天出門得全副武裝,做好“防火、防盜、防同事”的準備。晚上回家后還要用消毒水、酒精反反復復刷鞋底。她抱怨說:“作孽啊,我這輩子都沒干過這營生”。
這讓我想起,在十多年前,我也曾經這樣擦過鞋。我去中國某個城市看著名藝術展,讓我驚訝的是,平整的馬路上都是一圈圈深淺不一的痕跡,低頭仔細一看,原來是痰跡,舊的新的交錯疊加在一起,到處都是,頓時不寒而栗。身處這樣一座文藝的城市,卻好像無我立足之地。從此以后,我再也沒去過那兒。
繁華的上海南京路步行街曾經也是這般情景。1999年12月1日,時任市長徐匡迪簽署了一項暫行規定,行人們被嚴格“做規矩”了:你只要吐痰,就讓你掏銀子。一口痰,50元,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后來聽一個朋友講起,他的遠房親戚來上海玩,被執勤人員抓了個現行。執勤老伯嗓門大,一聲吼叫,他那可憐的親戚一下子被眾人圍觀了。親戚昂著頭問“一口痰多少錢?”老伯淡定地說:“50元,有發票。”親戚慢慢摸出一張百元大鈔,老伯正想找零錢,親戚說:“別找了,我再吐一口!”此話引得圍觀者哈哈大笑??其實在1984年,上海就已經率先開始禁止吐痰了,違者罰款兩毛。據說實行當日,共收到罰款20多萬元。1988年甲肝大流行,罰金提價到10元;2003年非典時提到200元。盡管這種事讓被罰者很不爽,但慢慢地,人山人海的南京路步行街變得干凈了。
新加坡曾經也是個“吐痰國家”,后來實行了一套比上海南京路更嚴的管制方法。據說只要有人隨地吐痰,第一次罰1,000新幣(約合人民幣5,000元),并記在當事人的行為手冊上,第二次罰2,000新幣,第三次罰5,000新幣,行為惡劣者可處以最高7天的監禁或受鞭刑。這還沒完,打屁股的過程還會在電視里直播,讓當事人及家人丟盡臉面,看你還敢不敢隨地吐痰?新加坡就是用這種硬核做法,擺平了有吐痰陋習的市民。兩個月前,鄰居家的兒子去新加坡進修,臨行前,組織上給他一份出行注意事項清單,其中包括吐痰等細則,對外國人絕不網開一面。
日本人講究衛生世界第一。我第一次去日本時,發現那兒的大街小巷好像被肥皂水洗涮過一樣,更不用說地上有一點兒痰跡了。后來我常去這個干凈的鄰國,發現原來每天晚上店家都會把門前那塊地洗涮干凈,有的索性把水管和龍頭安在墻角,以便細細打掃,打掃完畢,路上還不留一點積水。日本人“不給別人添麻煩”不僅掛在嘴上念叨,而且已經深入到了骨髓。
俄羅斯對吐痰也有規范要求。我曾去俄羅斯旅游,導游是個在莫斯科讀書的東北小伙子。他告訴我,只要老鄉來,他就預先關照千萬不要隨地吐痰,不要給咱中國人丟臉。老鄉說“我向毛主席保證,可以了吧?”一天,老鄉把一口痰憋在嘴里好一陣,終于在街上看到一個垃圾桶,就直接把痰吐了出去。路過的俄羅斯人不是皺眉就是搖頭。老鄉一踏進門就問,為啥我照你說的做了,還遭人白眼呢?小伙子這才想起自己忘了交代細節。原來在俄羅斯吐痰是有規定的:先把痰吐在紙巾里,然后才是丟進垃圾箱。那種“一步到位”的動作,既不雅觀,還會傳播病菌。
我在美國學習工作期間認識不少留學生和學者。一天某君在路上遇到我,便跟我邊走邊聊天,誰知他話說到一半,就把痰吐到了路邊的花間草叢里。見我目瞪舌強,他馬上給我“科普”:“我給植物增加點營養,嘿嘿。”如此看來,雖然有個別人拿了高學位、找到了好工作,但這種陋習也隨著留學“留”了下來。凡是去哈佛大學參觀的游客,都會在哈佛銅像前摸著哈佛的鞋子拍張照,據說為了保佑自己的后代不費吹灰之力踏進哈佛校門。那景點是我去辦公室的必經之路,有時我看到剛拍完照或在等候拍照的國人,無聊時會在哈佛銅像周邊的草地上做這種陋習。我不知道哈佛(銅像)看在眼里,還愿不愿保佑他們的子孫?
我開頭提到的那位朋友,昨天給我打電話,說她在外面跟人吵了一架,因為有人在她面前吐了口痰。擦煩了鞋底的她,沖上去就吼:“你怎么還在吐痰?”不料對方回了一句:“馬路不就是用來吐痰的嗎?”她也不買賬:“你不就像鄉下老太讓孫子在世博會展廳里大便一樣嗎?”她的緊張事出有因:專家們提醒,不要讓帶有病毒的鞋和你一起回家,因為你不知道病毒攜帶者在哪里吐痰了。科研人員曾經對公共場所的痰跡進行化驗,發現有4%~6%的痰中帶有結核菌。在開放性肺結核患者的每毫升痰中,可以查到約10萬個以上的結核菌,加之那玩意兒還帶有流感、肺炎、麻疹、百日咳、白喉等病原體。吐痰看似個人小事,實際關乎他人健康、城市風貌、國家形象。
80多年前,林語堂在《吾國吾民》中把吐痰陋習嘲諷為“國粹”;胡適在《不朽—我的宗教》中也惟妙惟肖地描述了一痰之微如何禍害眾生的,最后他說“??然而那先前吐痰人的骨頭早已腐爛了,他又如何知道他所種的惡果呢?”我當初讀他們的文章時曾想,這么兩個大家,談這么個上不了臺面的小事,是否小題大做了?在談“疫”色變的今天,我明白了。(財富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