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以修身為本
????在儒家思想的信徒中,有一句口號很流行,叫做“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簡稱為“修齊治平”。可以說,它是儒家學者公認的最為合理的一條人生道路。
????《大學》曰:“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所謂“大學”就是“大人之學”。傅佩榮先生說,“大人”有兩種含義:一是指成年之人,可以在社會上立足,因此需要知書明理,通曉人生之道;二是指充實而有光輝的偉大人格,可以在社會上表現道德芳表,修己治人,風動草偃,以平天下為最高目標。所以《大學》主張:“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除了“修齊治平”,《大學》里還講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合稱“八目”,實為儒家提倡的個人道德修為和立身治世的八個步驟。它們按部就班、循序漸進,是貫穿人的一生的功課,但可以看出,“修身”是其中的樞紐。需要注意的是,這里的“身”,既包括肉體,也包括精神,精神還更加重要。
????對于如何修身,儒家提出了許多方法。例如“存心養性”,見于《孟子·盡心上》:“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關于“盡心知性”,東漢趙岐注解:“性有仁義禮智之端,心以制之。惟心為正。人能盡極其心,以思行善,則可謂知其性矣。”關于“存心養性”,朱子注:“存,謂操而不舍;養,謂順而不害。事,則奉承而不違也。”君子以知命故,或夭或壽,無不篤定安穩,順乎天道,所以叫做“立命”。
????又如,反求諸己,也就是反躬自問、反躬自省,《孟子》兩處說到此意。一見《公孫丑上》:“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也就是說:“實行仁的人,就好像射箭:射的人必先端正自己的姿勢然后開弓放箭;發出去的箭沒有射中目標,不能埋怨那些勝過自己的人,應反過來看看自己差在什么地方。”復見《離婁上》:“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意即:“愛別人卻得不到別人的親近,那就應反問自己的仁愛是否不夠;管理別人卻不能管理好,那就應反問自己的管理才智是否有問題;禮貌待人卻得不到別人相應的禮貌,那就應反問自己的禮貌是否到家——凡是行為得不到預期的效果,都應該反過來檢查自己,自身行為端正了,天下的人自然就會歸服。《詩經》說:‘長久地與天命相配合,自己尋求更多的幸福。’”
????反求諸己,從個人修養說,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凡事多作自我批評,也就是“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則遠怨矣”(《論語·衛靈公》)。從治理國家說,是正己以正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論語·子路》)。儒家凡事強調從自身做起,而自我批評是其手段之一。
????反求諸己有另外一種相近的表述,即“省察克治”。“省察”,就是通過反省檢查以發現和找出自己思想和行為中壞的念頭、毛病和習慣;“克治”,就是克服和整治所發現的那些壞的念頭、毛病和習慣。《傳習錄上》載:“省察與克治之功,則無時而可間,如去盜賊,須有個掃除廓清之意。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常如貓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聽著,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可真實用功,方能掃除廓清。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這段話的意思很明白:首先“省察”,就是內省思慮,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欲逐一搜尋出來,找到病根。其次,搜尋到了病因所在,便要拔除病根,這就是“克治”工夫,也即“克己”工夫(《傳習錄上》,《王文成公全書》卷一)。端拱,謂閑適自得,清靜無為。
????這段關于修身功夫的話要求甚高。要拿捏心的萌動處,不讓念頭萌芽,瞬間變大,因為一旦變大就帶來一股力量,讓人失去準頭,隨念而轉。一個人連自己的念頭是什么都不清楚,甚至莫名其妙地被念頭牽著走,或被一個陰暗的念頭拽進痛苦的深淵,都會因此陷落而失去主宰,所以王陽明在這里強調對念頭的觀察、尋伺、掌控。
????除卻念頭功夫,更重要的是實踐躬行,“在事上磨練。”孟子曰:“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孟子·告子下》)。王陽明繼承孟子,也認為光有“省察克治”工夫還不夠,還需要通過具體、日常生活中的事來加強修養鍛煉。他說:“人須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傳習錄上》,《王文成公全書》卷一)。所謂“事上磨煉”,就是要在碰到事時用功,最終達到知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