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愛人
????大多數研究孔學的學者的共識是:孔子思想體系的核心是“仁”。關于什么是“仁”,《論語顏淵第二十二》中有一段著名的總結:“樊遲問仁。子曰:‘愛人。’”
????“仁”的基本內涵在人類生命意識上是“愛人”,愛所有的人,這是大愛、博愛。孔子答子貢問仁的時候,對此還有進一步的闡釋:“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雍也》)。其上下文是,子貢問老師:“假如有這樣一個人,他能給眾人很多好處并幫助人們渡過難關,怎么樣?他可以算是仁人了嗎?”孔子說:“豈止是仁呢,簡直達到圣人境界了!即使是堯、舜也難以做到啊。所謂仁人,就是要想自己立,也要幫助人家一同立;要想自己通達,也要幫助大家一起通達。凡事能從自己做起,而推己及人,可以說就是仁的路徑了。”
????孔門弟子多詢問、探討老師講話的意旨,孔子則因人、因時、因事給予不同的回答。孔子對子貢說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就是推人而非推己,愛人而非愛己,時刻為他人著想。所以究其實質,他說的愛人是一種博大的愛。
????“愛人”首先意味著有愛人之心。“仁者,人也”(《中庸》),愛與人之所以與為人的特質相關連,《陽貨》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人性基本相似,人與人的差別主要是后天教化的結果。承認每個人的本質一樣,才能真心誠意地平等對待一切人。不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顏淵》),而且“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不僅“有教無類”(《衛靈公》),人人都有受教育權,而且“學而優則仕”(《子張》),人人有參政權。
????這里有個爭論:“性相近”,但可以主張“性善論”,如孟子;也可以主張“性惡論”,如荀子。蘇軾解得最好。他用《易傳·系辭上》“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來解釋“性”的善惡問題(《論語說》)。蘇軾認為“成道者性而善繼之也”,人成道,做圣人之后,“善”就會隨之而來,但是這不是普遍意義上的“性”。這就如同萬物與陰陽的關系,“性如陰陽,善如萬物,萬物無非陰陽者,而以萬物為陰陽則不可。”這說明,不可以用“善”來代替“性”。王若虛評曰:“孟子語人每言性善,此止謂人之資稟皆可使為君子,蓋誘掖之教。而蘇氏曰孟子有見于性而離于善,善非性也,使性而可以謂之善,則亦可以謂之惡”(王若虛《滹南遺老集》卷之八《孟子辨惑》)。孟子經常提到性善,說仁義禮智是天賦的,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君子,其實這不過是引導、引導、教育后人罷了。蘇軾的說法是,如果說善為性,則惡亦可以為性,所以荀子性惡論因孟子性善說而發,而楊雄性善惡混論又因孟子、荀子之說而發。因此,性不可以用善惡來討論。
????蘇軾又說:“故陰陽者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而非無也。”這就是說“性”是無形的,不明顯,但并不是無,而“善”是有形的,同樣“惡”也是有形的,這種無形不能為有形所代替。這樣,蘇軾最終認為“善惡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所以,孔子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意味著“性”要在人成為得道者之后,才體現為“善”。
????“仁”在政治上,則指執政群體要“泛愛眾”(《學而》)。也就是說,仁的主要對象是平民百姓:“泛愛眾”的“眾”不管是誰,都要“庶之,富之、教之”(《子路》),做到“近者悅,遠者來”。有了這一點,“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同上),天下百姓都會攜兒帶女來投奔你。“仁”用于治國,具體表現為: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之,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陽貨》)。
????孔子作為政治教育家,在與學生討論仁時,大多從“為政以德”的角度,將仁定位于政治上的仁德,即后來孟子概括的“施仁政”。 孔子把“為政以德”和“為政以刑”作了比較,指出前者遠勝于后者。“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為政》)。以政令來教導,以刑罰來管束,百姓會因求免于刑罰而服從,但不知羞恥;以德行來教化,以禮制來約束,百姓會知道羞恥并且可以走上正善之途。
????仁政之所以被孔子當作為政的基本準則,原因在于他生活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時代,政治結構分崩離析,諸侯武力征伐不已,社會動亂失序,“賤妨貴、少陵長、遠見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左傳隱公三年》)。在舊的價值體系行將崩潰、新的倫理政治亟待建立的歷史巨變中,孔子針對“天下無道”的現實社會局面,以及人心淪落的倫理困境,提出“天下歸仁”的理想社會制度和“仁者愛人”的博愛精神,反映出他對舊時代的深刻批判和對新時代的殷殷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