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之道即天地之道
????作者:胡泳
????黃帝帛書除了使用“刑德”這個具有法家色彩的詞匯外,也用“文武”兩字表達同樣的意思。且看《經(jīng)法》的說法:
????“因天之生也以長生,謂之文;因天之殺也以伐死,謂之武。文武并行,則天下從矣”(《經(jīng)法·君正》)。
????“始于文而卒于武,天地之道也。四時有度,天地之理也。日月星辰有數(shù),天地之紀也”(《經(jīng)法·論約》)。
????“動靜參于天地謂之文,誅應(yīng)時當(dāng)謂之武——文則明,武則強,明則得天,武則盛行,參于天地,闔于民心,文武并立,合之曰上同,可以定天下,可以安一國”(《經(jīng)法·四度》)。
????作為一個國家的君主,要想真正統(tǒng)治好他的臣民并使國家富足強盛,就必須從文治、武功兩個方面入手,所謂“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一如《吳子·圖國》所云:“明主鑒茲,必內(nèi)修文德,外治武備。”
????兩者雖有同樣重要的地位,但從《黃帝四經(jīng)》中我們可以看出,黃老主張先文后武,德主刑輔,多用生,少用殺。天有四時,春夏秋為生,冬為殺。文武結(jié)合,三分文,一分武,是順乎天意的。《四經(jīng)》重視平衡和調(diào)和,提出了“度”、“極”、“當(dāng)”、“宜”等概念,反對過分,提倡適度。
????文武二者是一寬一嚴,相代而起,物極則反,文武對轉(zhuǎn),這構(gòu)成了某種天之律則。文武和刑德一樣,也是與陰陽四時相對應(yīng)的(《管子·四時》:“是故陰陽者,天地之大理也;四時者,陰陽之大經(jīng)也;刑德者,四時之合也。刑德合于時則生福,詭則生禍”)。再進一步發(fā)展,就達致了漢初董仲舒所主張的天人感應(yīng)的思想(《漢書·董仲舒?zhèn)鳌份d:“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愛也;夏者天之所以長也,德者君之所以養(yǎng)也;霜者天之所以殺也;刑者君之所以罰也。由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在顧及政治秩序的同時,黃老道家主張先德后刑、始文卒武的統(tǒng)治手法,反映了一種寬厚的政治面向。
????從儒家的角度看,文的歷史更是比武長久得多。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且以文王為“斯文”之代稱(《論語·子罕》:“文王既歿,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可見文王在儒家思想中的地位極為特別。郭店儒簡中的《唐虞之道》,繼承了孔子祖述堯、舜的理想政治之道,至于憲章文、武之處,則多有明文衷情于文王而罕及武王之現(xiàn)象。聯(lián)想到孔子曾經(jīng)批評說《武》(武王樂也)雖然盡美,然而卻尚未盡善,我們可以看出,孔子是反感殺伐霸氣的。
????臺灣的林素英先生曾寫有《從郭店儒簡檢視文王之人君典型》一文,指出周文王之所以成為儒家人君理想的典型,是因為他具備五德:體道乘命之圣、親親愛民之仁、敬君任賢之義、居位盡職之禮、屈伸有節(jié)之智。
????所謂“體道乘命之圣”,簡文曰:“聞而知之,圣也。圣人知天道也。”可見“圣人”之最大特色,在于其具有“知天道”的感悟力,不僅耳聰目明,而且聽而遂悟、見而能識,終能上體天之道、下識地之理、中察人之性,而行其所當(dāng)行。“親親愛民”,則是指靠仁德愛民之功收編人心;敬君任賢,是指文王一人而兼具兩種政治角色:就其與殷商而言,有臣事于殷的人臣之實;就其在周之國境而言,則有人君之實,因而文王“謂之君,以義使人多;謂之臣,以忠事人多”。“居位盡職之禮”,乃是尊崇德義,且能明于人倫。屈伸有節(jié)之智,是指能針對實際情境而權(quán)衡利弊得失。
????《越絕書》云:“紂以惡刑爭,文王行至圣,以仁義爭。”孔子認為,周武王以征伐取天下,雖美但并未盡善,周文王才稱得上盡善盡美。這里的關(guān)鍵還在于,即使不得不用武力平定天下,天下既定之后,就應(yīng)馬上轉(zhuǎn)而以文治國,絕不能一味尚武。《經(jīng)法·四度》:“武刃而以文隨其后,則有成功矣,有二文一武者王。”“二文一武”(二分文治,一分武功)的法則,道出了“以德治國”與“以法治國”之間的輕重關(guān)系,頗值得后世借鑒。
????曲辰先生說,“一陰一陽之謂道”,執(zhí)道治國,說到底就是運用陰陽對立統(tǒng)一、相反相成之哲理,調(diào)整各方面的關(guān)系使之達到平衡,以便國家蓬勃有序地向前發(fā)展。故而治理之高境界在于:有文有武,有張有弛,有順有逆,有開有闔,剛?cè)岵痰禄パa,互為條件,不相偏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