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倫巴菲特問答會

回到希爾頓酒店大廳，我們才都意識到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在哪個房間舉辦問答會。這時沃倫·巴菲特突然穿過酒店大廳并朝活動現場走去，于是我們便跟了過去。沃倫·巴菲特就這樣領著100多個人在大廳內如蛇一般蜿蜒而行，場面蔚為壯觀。

在二樓的Blackstone宴會廳，各個餐桌旁都坐滿了學生，看上去大約有140-160位。其中北大學生坐在最前方，這太棒了（但是公平地講，我們千里迢迢地來參加本次活動應該得到如此待遇）。斯坦福大學（我的母校）的學生緊鄰我們而坐。在宴會廳的最前方設有一個講臺、一把椅子、幾本書和兩罐櫻桃可樂。這又一次提醒我們，每當你參加沃倫·巴菲特的活動時，你只需要找到靜候主人的櫻桃可樂擺在哪里就可以了。

由于活動現場嚴禁錄像和拍攝，所以我這里沒有任何關于本次問答會的視頻或音頻資料。以下是我對問答進行的匯總，僅僅是筆記和重點部分，而非內容抄寫。注：以下內容除了加雙引號的句子外皆為間接引用。

問題：如果您不得不在今天重新開創事業，您將如何改變自己的職業道路？

巴菲特提到了自己是如何以投資證券為職業生涯起點的。從商業學校畢業后，他曾爭取為本杰明·格雷厄姆（Ben Graham）免費工作，但被告知他的標價太高。所以巴菲特又回到奧馬哈開始從事證券銷售。他表示當時自己看起來像17歲，做事卻像12歲孩子那樣幼稚。不過，后來他又來到了紐約為本杰明·格雷厄姆工作過一段時間。

巴菲特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他仍“想進行資金管理”。他表示自己從1956年5月5日開始從事資金管理的工作。他募集到的第一筆資金是來自親戚朋友的100 000美元。他自己在其中只投入了100美元。當時他沒有任何投資記錄和投資的“總體規劃”。

他說你需要有一個經過審核的投資記錄。并且你追求投資記錄的過程和投資記錄本身一樣重要。你需要吸引別人加入你的事業（即把錢交給你管理）。擁有富有的親戚對此會很有幫助。

然而，巴菲特對學生們的建議是，舍棄你不喜歡的工作，追逐你熱愛的工作。他表示自己現在有社保收入，因此他無需為錢工作。他只是因為對工作的熱愛才一直堅持工作。

問題：哪些指標能夠影響公司的增長能力？

他在回答這一問題時提到了《伊索寓言》。可以說，雙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所以問題的關鍵是要清楚鳥會在什么時間出現？會出現多少只？林子有多遠？

你需要了解這家公司在未來5年、10年和15年內的“盈利和分配如何”。對于像公用事業這種領域而言，要摸清這些數據并沒什么難度，因為它們的費率都是一定的。但這同時也意味著大部分人都可以這么做，所以你無法在這方面賺得盆滿缽滿。你需要認準自己擅長的領域。了解自己的能力范圍。

巴菲特還講述了自己購買蘋果公司股票的例子。他說關鍵是要把握智能手機行業能夠興旺多久？其他問題還包括競爭什么時候會出現？它們有多少超額現金（2500億美元）？它們會抽回海外資金嗎？蘋果生態系統價值幾何？它們還會推出哪些服務？

他還提到管理層的表現問題。管理層能否在賣掉80%股份后保持興奮？

他說“這有點像尋寶游戲”。但是你“可以在最佳擊球點等球”。他又一次引用了20格計分卡來說明這個問題。

問題：報業經常是最理想的投資領域。今天哪一行業最值得投資？

巴菲特表示30-40年前，報業是最值得投資的行業，它們形成了自然壟斷。而且不僅英文報紙是這樣，外語報紙也存在壟斷寡頭。在城市里，人們只需要一份報紙就夠了。

當時，這些報紙是“零售商的唯一宣傳工具”。本地零售商要進行大筆投資，它們需要找到一種方式讓本地消費者了解此事。那么你應該怎么做？那時你不能只為了在康瑟爾布拉夫斯做宣傳而向電視廣告投資。如果你投放電視廣告你將會浪費75%的資金。你只能通過本地報紙來實現這一目的。不過后來隨著小型電視臺的出現，電視最終削弱了報紙的這種優勢。

當時，報紙已出現分類，包括工作、房地產、棒球、金融等。如今我們可以通過多種渠道獲取信息。現在每一條“新聞”都有多個版本。此外，報紙的每一行文字都是有成本的，而無論你在互聯網發布多少信息都是免費的。

巴菲特在收購《華盛頓郵報》時，這家報紙在華盛頓特區當時的五家報紙中表現最差，已經宣布破產。但它還擁有四家電視臺、《新聞周刊》和其他資產。華盛頓郵報當時的售價為8000萬美元左右，但其資產可以輕松實現4-5億美元。伯克希爾購買了10%的股份，回報率達到了100多倍。

至于當今最值得投資的行業是什么的問題，他說“我也希望知道答案。不過如果我真的知道答案我也不會告訴你。”

他闡述了你如何得到一座帶有護城河的城堡而立于不敗之地的問題。他說一些偉大的企業分散在很多領域，因此人們不會注意它們，競爭對手也不會針對它們。不過隨著信息爆炸時代的到來，這種情況已經不多見了。

他還給出了AOL的例子，稱其是20年前優秀企業的代表。他調侃道，當時每個人都很嫉妒這家企業，但AOL卻可以保持不斷增長。這是優秀企業的典型特征。

他還提到了谷歌，稱谷歌也是優秀企業的代表。他說GEICO保險公司為每次通過谷歌點擊支付大約10美元的汽車保險。這是門“很棒的生意”并且“對用戶極有價值”。他還對必應（Bing）進行了調侃，稱其名字代表了“但它不是谷歌”（But It’s Not Google）。

問題：您的生活經驗和觀點對業務有何影響？

他稱自己在工作中會保持100%理性。但在個人生活中他不會這樣。那樣會疏遠或惹惱很多人。

如果你想獲得幸福生活，那么你身邊的人對你而言至關重要。特別是你的配偶。但“良好的人際關系在這兩方面都是必不可少的”。

巴菲特表示，他和查理·芒格自1959年共事以來，從未發生過任何爭吵。他還向我們透露自己曾在長達六年的時間里，獨自坐在臥室外的一個小房間里進行投資。但還是和搭檔在一起共事更有趣味。

巴菲特表示，如果你身邊圍繞著比你優秀又充滿正能量的人，你就會近朱者赤，變得更加優秀。和一個比自己優秀的人結婚。“找一個能激發你最大潛力的人。”你將得到“朋友或配偶的各種幫助。”

但不要指望配偶或企業能夠做出改變。你不可能為某人或者某個企業注入激情。但你可以抑制他們。他以美國富國銀行為例，稱該銀行試圖讓走錯路的人獲得成功。這說明“激勵措施的確有效”

巴菲特著重指出需要對個人事業保持激情的問題。他是如何用一生的時間在人生的畫布上譜繪出自己的事業的。這是他自己畫出的足跡。對于巴菲特而言，人生的畫布沒有邊界，他將繼續保持前行。

他熱愛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特也喜歡掌聲，喜歡別人為自己的成功喝彩。

問題：您強調保持內在計分卡的重要性。您的內在計分卡隨時間發生了哪些改變？您怎樣為計分卡的各個部分排序？

巴菲特說，生活中你一定會有一個外部計分卡。但只有內部計分卡才是至關重要的。如果你對自己滿意，那么對你而言，什么都不成問題。

他說自己的內部計分卡自父親交給他以后幾乎未發生太多改變。

關于排序問題，他認為養育子女是最重要的。你是孩子的智慧之根，溫暖之源。但他們主要從你的行為中得到學習，而不是你說的話。

他說自己在13時感到很沮喪。當時他們一家剛從奧馬哈搬到華盛頓特區。他曾經“以他人的標準要求自己”。他曾偷過東西，到處闖禍。他記得父親告訴自己“你會變得更好。”之后這句話應驗了，巴菲特果然發生了改變。

你應該為自己“設定高標準但不可好高騖遠。”這可以使你朝著自己心中的那個理想的自己精進努力。

他為學生們設計了一個問題。假如你有機會選擇身邊的一個人對其進行投資，可以在這個人余下的生命里買入這個人的10%（和收入）。你會選擇什么樣的投資對象？你不會選擇那些最聰明或者成就最高的人。你會看重這個人的品質，尋找那些有“效率”的人。

另一個有趣的問題是如果有機會賣空一位同學，你會選擇誰？可能是你“討厭”的那個人。

我們要努力成為自己選擇的那些人。避免成為被我們賣空的那些人。

這些都是你可以選擇的事情。你可能成為愚昧之人，也可以成為樂善好施之人。這些都是“你自己可以養成的品質。”你希望“遠離那些令人討厭的品質”，“對一種習慣持之以恒”以期發生改變。最后你就會得到回報。

如果你真的變得更好，那么你終將得到回報。“人的行為并不復雜”。“人們希望和你一起共事，成為你生活中的伙伴。”

當你和某人打交道時，問問自己“這個人會雇傭我嗎？”

他還提到了著名人物湯姆·墨菲。將墨菲同那些自我中心和不公正的人進行了比較。

關于巴菲特是否計劃在加拿大進行更多投資的問題。

巴菲特被問到伯克希爾投資Holm Capital Group公司（需核查）的問題。他稱這純粹是機緣巧合。2017年4、5月份，這家加拿大儲蓄銀行發生了擠兌。在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會阻止擠兌。后來伯克希爾為這家銀行提供了貸款，阻止了擠兌的發生。其他銀行也會提供信貸幫助，但條件更為苛刻。而伯克希爾卻以更寬松的條件向銀行伸出了橄欖枝，之后伯克希爾又對其進行了投資并達成伙伴關系，從而幫助這家銀行渡過了擠兌難關。

他說加拿大是理想的投資地。

他提到在1977-78年，自己提出以2000萬美元買下了加拿大的一座大橋。這家公司擁有加拿大國內的一座主要橋梁，是一家公開上市企業。

他說“當電話響起時我感覺很興奮，收購事宜就是這樣發生的。”他稱自己通常可以在兩分鐘內做出交易決定。

他還提到斯坦福大學剛剛離世的兩位杰出人物（這應該是斯坦福大學提出的問題）——詹姆斯·麥克唐納(James McDonald)和RJ·米勒（RJ Miller）。RJ·米勒是羅伯特.麥克納馬拉（Robert MacNamara）之子。他來自奧馬哈，曾做過福特總裁。

問題：伯克希爾曾為某房地產投資信托（REIT）投資4億美元。您如何適應低利率以及貨幣政策的變化？

巴菲特表示伯克希爾做決策時從不以宏觀經濟因素為參考。雖然觀察宏觀經濟指標很有趣，不過它對投資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他講到美國經濟的長期增長。“我歷過15位總統，占歷任美國總統的三分之一。長久以來，美國經濟狀況一直很好。”他指出美國的一切財富都是在短短幾代人的時間里積累而來的。“這是勝利者的游戲，你也想參與其中。”

1942年，巴菲特購買了自己的第一只股票。當時，美國在太平洋戰場失利的陰霾還未散去。如果那時你投資114美元，今天就會升值到40萬美元。如果巨大的順風之勢正在醞釀，那么一時的狂風亂作真的無關緊要。

“將今日之經濟狀況與1776年時加以比較，如果你觀察不出經濟趨勢線的話，我想你需要配一副眼鏡了。”“不要在順風明顯的游戲中快意地進進出出”。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會在游戲中勝出。你無需訂閱報紙，一份穆迪手冊足矣。”

問題：您在1999年森瓦利的演講中提到了被過分高估的市場，您覺得今天市場所面臨的情況與當時類似嗎？

巴菲特表示今天的市場情況與1999年不具可比性。1999年，潘恩·韋伯（Paine Webber）開展了一項調查，旨在探究股權投資者在十年內所能實現的收益水平。結果顯示，股權投資在10年內可實現每年15%以上的收益——這非常樂觀。

巴菲特還討論了如何尋找優質企業。

他說，你需要在成千上萬家企業中選出一兩家，然后調查它們的業務狀況和產值。如果你找不到任何有潛力的方面，最好持幣觀望。

他還提到自己過去經常閱讀穆迪和標準普爾匯編。這些書籍都是關于工業、交通等行業的。他會認真地通覽這些書籍。

巴菲特稱自己在這些書中發現了Western Capital Insurance公司。1950年，該公司的每股盈利為21美元，而股價卻是13美元。這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帶著這樣的疑惑對這家公司進行了調查，不過結果顯示，這家公司不存在任何問題。

巴菲特的另一個故事是，他在某個周日閱覽了由花旗銀行送給他的《韓國股票手冊》，結果發現了20支便宜的股票。其中一支股票的市盈率為2倍。于是他買入了20支不同的股票。雖然巴菲特對它們都不甚了解，但從統計數字來看這些股票都很便宜。

他順便提到了風險不等于波動性。但機會則完全可以和波動性掛鉤。

問題：您如何看待投資與社會影響之間的關系？

巴菲特表示，你應該將自己在政治和慈善方面的工作都融入到社會工作中去。你有責任參與社會工作。

然而，靠社會工作方面的貢獻獲得標準普爾的青睞是“注定不可能成功的”。不要嘗試以社會責任為你的投資決策依據。投資者無需為企業的任何行動承擔責任。

他向我們透露自己曾有機會買下德克薩斯州的一家嚼煙公司。他和查理對其研究后發現這家公司的盈利能力簡直是首屈一指。但最后他們卻放棄了收購。原因在于，購買這家企業意味著他們會成為這個行業的參與者，而他們不想涉足該領域。但他們認為購買像雷諾煙草（RJR）這種公司的股票是沒問題的。

他還提到Costco公司也賣煙，但這并不妨礙它成為查理·芒格的最愛。

控制煙草需要依靠政治制度，而靠幾組證券投資是難以奏效的。因為對企業評估排名具有很大難度。

問題：未來商業領袖的主要挑戰是什么？

在美國，資本和商業會持續繁榮——這是“企業家的理想”。

他向我們講述了杰克·泰勒（Jack Taylor）的故事。泰勒1922年出生于圣路易斯。他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后做起了二手汽車銷售員。后來偶爾開展租車業務。最終他以17輛車為起點，發展成了汽車租賃商，這就是后來的Enterprise Rental Car。泰勒雇傭的美國大學生人數比其他任何公司都多。

他還說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是最大的風險。

問題：維系美國經濟健康的挑戰是什么？

他說在自己的一生中，美國人均GDP（目前為59000美元）已經增長了6倍。這要歸功于人類潛力的釋放。美國就像一個“超級富豪家庭”。每個人都要努力工作。每個人都應該養育幾個孩子，并讓其接受良好的教育，過上體面的生活。然而，并非人人都有能力適應市場體系。這是一個大問題。

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保持激勵作用、保持美國的這種文化和整體氛圍”。這就需要持續挖掘那些有能力適應市場體系者的潛力。

當人人都到農場干活時，史蒂夫·喬布斯和比爾蓋茨的摘菜水平肯定不會比別人高。

問題：關于投資，除了年報以外，您還會推薦什么必讀資料？

巴菲特表示自己“看了無數遍年報”。

但是年報并非最佳信息參考來源。真正去進行實踐才最有意義。個人的經驗在這方面非常重要。對于企業而言，你需要了解：

?人們為什么去那里購物？人們在購物時都做什么？

?這家企業有護城河嗎？護城河有多寬？

?這家企業的城堡價值幾何？

可口可樂的護城河寬闊無比。但文化在發展，口味在改變，新的稅收政策也在發生變化。因此，可口可樂城堡的價值也在隨之發生改變。

巴菲特稱自己還在尋找那些“定價能力未得到開發”的企業。當他們收購Sees糖果公司時，面臨的一個問題是“它們的定價是否具備彈性？”。消費者對該公司的產品價格并不是很敏感，因為消費者會將糖果送給自己的女友或妻子。你需要了解消費者和競爭對手的想法。

巴菲特說Sees公司還擁有一定的“客戶群”，只不過它們沒有“很好地利用這一優勢”。

他表示你應該從現在開始嘗試閱讀年報，并堅持十年。

關于人工智能的問題。

巴菲特表示計算機善于快速計算，能夠進行快速交易和搶先交易。在證券投資方面，讓計算機做決策存在危險。

然而，能力高出市場平均水平的投資者卻寥寥無幾，特別是那些資金實力雄厚的投資者。要想獲得巨大財富，就需要以正確的價格開展正確的業務。

問題：你得到過的最慘痛教訓是什么？

他回答說，除了疾病，在你身上發生的任何事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顯現出好的一面。

“要珍惜那些最大程度激發你潛能的人。”從配偶的選擇開始，選擇與誰為伍是你需要做出的最重要決定。你會從他們的身上學到東西。

重大成功離不開你接納別人的人生態度。

學會激發自己和他人的最大潛力。

“生活中，態度至關重要”。負能量的人會讓身邊的人陷入消極情緒。

令人難忘的問答環節到此結束。

之后沃倫來到我們的餐桌，與我們一起共進牛排和雞肉。沃倫的午餐是一罐櫻桃可樂和一杯冰淇淋圣代。他和我們的全體學生談了大概一個小時。大家都興奮不已，每個人都獲得了聊天機會。（財富中文網）

注：作者Jeffrey Towson是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投資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