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款芯片,AMD賭上了一切
從四樓辦公室的大窗戶向外望去,蘇姿豐的目光從AMD的奧斯汀園區掃過,然后落在測試新型芯片的實驗室大樓上。2016年春天,蘇姿豐經常會看著這個大樓,給在此工作的員工發短信、即時消息以及打電話更是家常便飯。當時她正急切地等待著齊柏林飛艇的誕生。
“齊柏林飛艇”是AMD最新微處理器的代號,這款旗艦產品將用于個人電腦和企業級服務器——AMD的未來也有賴于它的成功。作為電機工程博士,蘇姿豐2014年成為AMD首席執行官。當時這家芯片制造商生意慘淡,銷售額不斷滑坡。蘇姿豐努力讓AMD的產品重新煥發生機,而“齊柏林飛艇”則是她的第一項成果。
該產品使用的芯片經過了徹頭徹尾的重新設計,有望在運算需求密集的消費者群體中得到青睞,不管是挑剔的游戲玩家,還是運行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程序的科技公司。如果這款新產品大獲成功,AMD就有可能扭轉連年虧損的局面,甚至從英特爾和英偉達等對手的陰影中走出來。
蘇姿豐沒想到的是,當齊柏林飛艇最終“抵達”奧斯汀時,它一度有可能“墜毀”。
阿波羅13模式
對決“見光死”芯片
測試負責人路易斯·卡斯特羅組建的團隊包括80名工程師,他們的任務是檢測AMD首款采用齊柏林飛艇架構的芯片,名為Ryzen。然而,2016年4月進行測試的前一天晚上,芯片設計團隊主管給卡斯特羅打了電話——設計人員進行電腦模擬時出現了一個缺陷,AMD的第一顆Ryzen芯片有可能“見光死”,甚至都不能讓計算機啟動起來。
當AMD的“齊柏林飛艇”芯片項目可能毀于一個設計缺陷時,測試團隊進入了蘇姿豐所說的“阿波羅13模式”——換句話說就是,決不能失敗。攝影:Sarah Lim
如果不能迅速解決這個問題,這個芯片項目或許就得延期幾周,甚至幾個月。此時蘇姿豐正在12800公里外的印度出差,跟他們相隔10個時區,這讓情況變得更加復雜。
卡斯特羅回憶說:“在你的職業生涯里,你從來沒有參與過如此重大的事件。我站起來對自己說,噢,天哪,我該怎么辦?”
負責齊柏林飛艇的工程師李·魯斯克給正在為AMD制造芯片的代工廠打了電話,告訴他們立即停止生產。首席技術官馬克·佩珀馬斯特出面聯系蘇姿豐,告訴她這個壞消息。通話很緊急,但兩位高管都沒有陷入恐慌。蘇姿豐的第一反應很果斷,那就是測試絕不能推遲。
AMD的測試團隊迅速進入了蘇姿豐所說的“阿波羅13模式”。四組工程師集思廣益,想找到繞過這顆原型芯片中缺陷的解決方案,以便立即開始測試。一回到奧斯汀,蘇姿豐直奔實驗室給這些人打氣,但她也提醒他們,“絕不能失敗”。
蘇姿豐和路易斯·卡斯特羅(身著RyzenT恤衫)、李·魯斯克(身著Polo衫)以及另一位工程師在實驗室探討AMD的齊柏林飛艇芯片項目。攝影:Sarah Lim
今天的電腦和手機使用的硅芯片無比復雜。一枚5美分硬幣(直徑約21毫米)大小的Ryzen芯片中集成了500萬個晶體管,分為100層,卡斯特羅的團隊發現的缺陷影響著不到萬分之一的集成電路。如果它在芯片中的位置更深,在最下面幾層,修復所需的時間就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但AMD抓住了突破點——實際情況表明,可以花一個月時間在代工廠中糾正這個問題。同時,卡斯特羅的團隊想出了繞過這個缺陷進行測試的辦法,連這一個月的時間損失都避免了。
AMD迫切需要一場勝利,而且要快,這一點無需累述。10年來,該公司在大多數時間里依賴的策略,包括制造基本但不可或缺的芯片,每一、兩年進行一次適度升級,以及通過出低價來贏得競爭,以失敗告終。
AMD的創新
國際數據公司的數據顯示,2007-2016年,AMD在PC芯片市場中份額從23%降至10%以下;服務器芯片方面,AMD的市場份額已經不足1%。與此同時,整個PC市場萎縮的速度超過了所有人預期,而取代PC的移動革命基本上跟AMD擦肩而過。AMD已經連續虧損了5年,2015年收入觸底時堪堪不到40億美元,和2011年的高點相比下跌了39%。
應該說,AMD的壞消息是失去了硅谷。在“半導體軍備競賽”中,它和第一名一直相差甚遠。但AMD一直在用數不清的方式進行創新——作為芯片制造商,它率先突破了1GHz運算速度障礙,還是首家在一塊PC芯片中集成兩個處理核心的芯片制造商。
在這樣的位置上,AMD一直在為壓低成本做貢獻,并讓很多想法暢行無阻,從而惠及無數依賴運算能力的公司。惠普企業CEO、PC和服務器行業老手梅格·惠特曼指出:“在我見過的所有市場中,競爭都是創新的動力。芯片市場有一個廣闊的生態系統,這對整個行業來說是件好事。”
如今,AMD看來已經不大可能消亡,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感謝蘇姿豐。她的策略以徹底的重新設計為支點,而重新設計可能有助于AMD在類似于超級計算機的處理器市場躍居英特爾和英偉達之上,此類芯片可以同時進行更多的運算,并能迅速讀取存儲在用戶計算機其他部件上的數據。
同時,蘇姿豐已經開始讓AMD擺脫對PC的依賴,并將注意力集中在向三大游戲主機廠商,也就是微軟、索尼和任天堂供應芯片的業務上。她還通過向中國合作伙伴提供服務器芯片設計授權提高了AMD的利潤。為實現這一切,蘇姿豐利用了自己的工程師經驗,利用了逾10年來跟IBM建立的關系,還利用了從蘋果公司這個迷人的獨立王國中挖來的設計人才。
第一批Ryzen芯片今年3月上市,初步反響很強烈。AMD曾承諾,Ryzen的運算速度要比上一代芯片高40%,這些芯片則輕松地超額完成了任務。同時,它們的性能和英特爾的同類芯片相當,價格卻不到后者的一半。舉例來說,作為高端臺式機芯片,Ryzen 7 1800X的售價為499美元,而英特爾酷睿i7-6900K的價格為1089美元。投資者也很興奮——AMD的股價現已升至12美元左右,而2016年初它還在2美元以下苦苦掙扎。
今年夏天將有更多新產品上市——接下來AMD將推出Epyc服務器芯片,從而對英特爾在這個領域接近壟斷的地位發起沖擊。隨后亮相的將是圖形處理芯片,也就是GPU Vega。這些芯片對游戲玩家來說意義重大,但不僅如此,它們還是執行最先進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任務的最佳途徑。
這些任務正是智能助理Siri和Alexa的動力源泉,通用電氣等大型企業也通過它們來分析大數據流。實際上,對GPU的需求一直在增長,甚至是在PC市場不斷滑坡的情況下。Vega的性能同樣引起了外界關注——蘋果公司已被說服,將把這款芯片用于即將推出的iMac Pro,也就是今年6月蘋果發布的純黑色時尚一體機。
不過,上述產品尚未經過驗證,很難說AMD已經擺脫困境。伯恩斯坦研究公司長期跟蹤芯片行業的分析師斯泰西·拉斯剛認為蘇姿豐賭對了方向并且理順了AMD的資產負債表,但她還沒有證明AMD能夠成功。拉斯剛說:“18個月前AMD的關注點在于它會不會破產,從這個角度來說她干的確實很好。但對于猜測AMD的執行情況,我見過的已經太多了。”蘇姿豐的任務就是掃除這樣的疑問。
爛攤子:
連年虧損,4年內更替4任CEO
拉斯剛所見證的東西和英特爾緊緊糾纏在一起,作為AMD的對手,英特爾的規模要大得多。兩家公司均由來自半導體先驅企業仙童半導體的工程師和高管創立。1968年,羅伯特·諾伊斯、戈登·摩爾和安迪·格魯夫另起爐灶,組建了英特爾。
AMD在一年后成立,創始人是銷售員杰里·桑德斯,他自稱為來自芝加哥南部的倔小子。AMD的業務在20世紀80年代實現騰飛,主要原因是IBM認為自己的新PC不應完全依賴于英特爾芯片,并將AMD指定為第二家官方供應商。在PC芯片領域,AMD一直是兼容英特爾x86架構的唯一主要可替代產品制造商。但就算在21世紀初的巔峰期,盡管AMD的PC芯片市場份額接近四分之一,它依然排在第二位,而且遠遠落后于英特爾。
蘇姿豐在AMD奧斯汀總部的實驗室中。“我正在進行自己的一系列戰斗,而且我覺得很過癮。” 攝影:Sarah Lim
在桑德斯及其繼任者赫克特·迪·熱蘇斯·魯伊斯領導下,AMD在20世紀90年代以及21世紀初進入全盛時期,推出了K6等速度很快的創新型PC芯片,并用這些產品證明AMD不僅僅是英特爾的復制品。2006年,AMD的股價達到逾42美元的高點。但就在這一年,魯伊斯做出了斥資54億美元收購圖形芯片廠商ATI的重大決定。ATI的技術未能帶來AMD所期待的推動力。此外,本次收購讓AMD在債務重擔以及合并沖銷的影響下步履維艱,這些年來持續虧損。2008-2011年,AMD更換了四任CEO。
這就是蘇姿豐接手的爛攤子。她生于臺灣,2歲時隨家人遷往紐約。父母告訴蘇姿豐,她可以成為鋼琴師、醫生或者工程師。第三種選擇引起了幼年蘇姿豐的共鳴,那時她經常把弟弟的電動玩具車拆開,然后試著再裝回去。她上了著名的布朗克斯科技高中,隨后進入麻省理工。在這里,蘇姿豐獲得了電機工程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對微處理器的興趣也首次在她心里扎了根。
在德州儀器工作了很短一段時間后,蘇姿豐進入了IBM。在IBM的逾10年光陰里,她一直致力于追求價格更低、速度更快的芯片,而且遇到了至關重要的導師尼古拉斯·多諾弗里奧。后者是IBM的傳奇人物。
從大型機到普通PC,多諾弗里奧什么都做過,他安排蘇姿豐擔任CEO特別技術助理。當時的CEO是來自美國運通的郭士納,而蘇姿豐的工作是讓郭士納了解最新的重大技術進展,并且確保技術培訓上的欠缺不會妨礙郭士納進行決策。
蘇姿豐回憶說:“我的收獲是這份工作讓我看到了大公司CEO如何思考問題。” 郭士納的強項在于簡化可選方案,從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新技術究竟怎樣幫助消費者的問題上。
蘇姿豐受到了啟發,產生了擔任管理工作的想法。同時,隨著她不斷取得成功,蘇姿豐感到她在IBM做不到這一點(她強調,女性身份一直都不是障礙。如果說有什么的話,那就是她覺得自己很幸運,總是能遇到不受性別問題困擾的上司)。2007年,Freescale Semiconductor邀請蘇姿豐擔任首席技術官,她也抓住了這個機會。Freescale Semiconductor是摩托羅拉剝離出的業務,曾為阿波羅登月項目生產芯片,當時需要進行全民調整。蘇姿豐搬到了奧斯汀,最終成為Freescale Semiconductor價值10億美元的網絡芯片業務負責人,并幫助公司在2011年上市。
蘇姿豐和時任IBM CEO的郭士納(2000年前后)。圖片提供:A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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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姿豐在自己寫的發言稿(很多公司高管都會找人代勞)中向畢業生們提出了挑戰,要求他們有遠大夢想,把握自己的命運,并且改變這個世界。她還顯露出了自己富有競爭性的一面。她在最后說:“你們要向我保證,你們會努力工作,從而確保今后會有許多哈佛MBA給麻省理工的博士生打工。”這句話贏得了聽眾由衷的喝彩。隨后,她的名氣得到了印證——畢業生們請她合影,教授們則上前和她討論芯片設計以及摩爾定律。
智能手機前,蘇姿豐認真地擺著姿勢,并和大家親切交談,隨后躲進了附近一家狹小的中餐館,這是她學生時代最喜歡的就餐場所之一。她坐在丈夫身邊,點了塑料菜單上幾樣最辣的菜。
放松下來后,蘇姿豐總結了她的發言主旨:
“我正在進行自己的一系列戰斗,而且我覺得很過癮。你們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戰斗,而且都可以獲勝。”(財富中文網)
譯者:Charlie
審稿: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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